定点工作一直持续到晚上十点,期间出现过不下五次的争议、讨论,最终衍生出两套方案。
直到32个定点都落实了,戚沨刚坐下喝了口水,就嗅到一阵香味儿。
“就知道你还没走。”江进还没进门,声音就传了进来,他一手拿了一把黑伞,另一手拎着外卖盒,就在门口站定。
“你还没走?这都十点了。”戚沨起身道。
江进将伞立在门外,走到屋子的另一边,将餐盒放在空桌上,说:“我才从支队出来,看到这边还亮着灯。正巧在停车场遇见张法医,他说你还在,我就过来瞅瞅。进度怎么样?”
“过了凌晨就能出。”戚沨脱掉装备,擦了手坐下说,“我真饿了,吃饱了再继续。”
江进将筷子掰开,问:“听说你今天去监狱了?”
戚沨点头。
“见高法医?”
“嗯。”
戚沨抬眼,见江进不吃饭,一直盯着她看:“你看什么?”
“有古怪。那么久了不闻不问,突然跑去探监。”江进非常直接,“是去答疑解惑,还是……”
戚沨反问道:“以前你有自己想不通的事儿,不是也会问周老师吗?”
“所以你现在有困惑,因为罗斐的姐姐?”
“是因为我自己。”
“愿意说吗?”
戚沨顿住,安静了几秒才低声说:“其实我原本不知道该跟谁说。还是在我见完老师以后才真正正视了那一点。而在那之前我一直都不肯定,也不想承认。”
戚沨眨了两下眼睛,这才看向他,坦然的目光中还有一丝自我怀疑和歉疚。
“我一直都以为我是个……好人。”
江进不由得挑高眉梢,似乎没有料到戚沨会用这么严重的措辞:“你对好人的定义是……”
“忠诚、善良、是非分明、有原则,不对好人生恶意,也不对坏人生善心。”
“哦,我觉得基本上是吻合的。”
“除了是非分明,好人也应当知恩图报,不忘本。”
江进瞬间明白她的指向:“你指的是苗晴天。”
戚沨几不可见地点了下头:“几年前晴天姐刚出车祸的时候,我很着急,很担心她会挺不过去。我甚至想过她就那样离开了,我和罗斐该怎么办——我当时真的接受不了。你知道吗?任凭我过去想象过无数次她突然离开、以及我们接到医院电话的情景,都不如这次的事情来得震惊。可是……除了在现场‘亲眼目睹’的那一刻所带来的冲击感,后面我的所有感觉、情绪,都异常地稳定。以前我以为会经历的痛苦、悲恸、绝望、茫然、无助,它们都没有出现。”
事实就是,当罗斐还在迷失的时候,她已经完全清醒过来,还对下属大队长下达了正确指示。
“你的意思是,因为太过平静,你就开始自我怀疑?”江进问。
“换做是你,难道不会吗?如果……那是周老师。”
江进没有立刻接话,似乎有些恍惚,又好像在思考戚沨的假设,随即他点头说:“我想我也会。我了找师傅那么久,不惜违纪,可到头来,如果那些焦灼的心情都是假的,我或许也会不知所措……”
说到这里,他又话锋一转:“但我不认为这是忘本,更像是一种成长。其实我在心里早就接受了师傅遇害的事实,只不过死要见尸,我想求个明白。或许你也是一样。”
戚沨垂下眼睛,回忆道:“每一次当我听到医生说出那些不乐观的判断,告诉我们她还剩下多少日子,我心里都会一咯噔。可是当我习惯了那种‘惊吓’‘恐惧’,再听到更坏的消息也能波澜不惊。”
话落,窗外又划过一道雷。
这场雨刚歇了一会儿,又开始新的一波。
戚沨和江进不约而同朝窗户看去,屋里亮着灯,可当闪电掠过时,依然会带来视觉冲击。
那电光不仅划破了黑暗,也划过摆在另一边工作台上的骷髅头。
戚沨似有所感,转过身,和骷髅头“对视”着。
她看着那两个空洞,生出一瞬间的错觉,就好像透过它看到了很遥远的东西,以及死亡。
就在这时,放在一旁的手机突然作响。
戚沨看了回来,来电显示是小姨的手机号。
她的第一反应就是任雅馨身体有恙,直到接起电话,听到对面小姨刻意压低的嗓音。
“喂,小沨啊,有个事小姨得问问你。”
戚沨松了口气:“我妈睡了?”
“对,刚睡着,我也不敢太大声。”
“什么事,您问吧?”
“那个……你们是不是,找到那个人的骨头了?”
哦。
戚沨摇了下头:“本来以为是,但经过……总之还没有得出最终结果,还不能下这个定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