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的预期和真实情况相去甚远,换做是谁都接受不了。
戚沨垂下目光,没有接话。
直到江进说:“但罗斐的姐姐不同。她是在家里遇害的吧?小区和附近道路都会有监控。罗斐那么在意他姐姐, 家里也会有监控吧?要找出真相不难。”
“我……我今天突然有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戚沨忽然说,但话说到一半又顿住。
江进问:“什么?”
戚沨却叹了口气:“没什么。”
这话落地,她便往支队走,江进没有跟上。
几分钟后,戚沨发来信息:“白骨案继续跟进,先联系高云德的亲人。这是我母亲的电话……”
当天晚上,戚沨很晚才回到家里。
工作间依然只开了一盏灯,她将自己整个身体沉浸在半明半暗的光影中,思路却飞了出去。
江进之前提到的那副白骨的几件遗物,连同高云德亲属对他失踪前的描述内容,她全都看了一遍。
眼前似乎再一次出现母亲任雅馨的模样,耳边也同时响着任雅馨当年的抱怨,以及高辉当年言之凿凿的“指控”。
事实上在那天之后,任雅馨也去警局报了一次案,因她是配偶,高云德失踪她不可能表现得无动于衷。任雅馨还说,如果她什么都不做,难保警察不会怀疑到她们母女头上。
就在派出所里,任雅馨和高辉还撞上过一次。
高辉的眼神充满了怀疑和愤怒,任雅馨气得上头,要不是警察拦着,她们俩非得打起来不可。
一开始,高辉认定高云德的失踪和她们母女有关,过了一段时间便改了想法,将全部怀疑都集中在戚沨一个人身上。
这件事耗费了所有人的精力,无论是高云德女儿、前妻,还是任雅馨,都因为他的“消失”而被迫换了一种活法。
唯独戚沨,没有受到丝毫影响。
她按部就班地参加高考,考上公大,又顺利地当了人民警察。
放假她会住在家里,依然会听到任雅馨的抱怨,可她已经逐渐免疫。
前几年,她们都没有再提过高云德这个人,她真的以为一切都过去了。
直到大三时,她用任雅馨的身份信息注册了漫画作者,刊登了第一篇短篇漫画,挣到第一笔稿费之后没多久,任雅馨终于说了“真话”。
起因是任雅馨看到了那篇漫画的内容,写的正是一个颇具悬念的失踪案,结局是开放式,却暗示出整个失踪案是“失踪者”自编自导自演的一出剧。
任雅馨认定,戚沨映射的是高云德,还在争吵当中说了这样一句:“你敢不敢发誓,那件事和你没有关系,你一点都不知情?!”
也就是那一刻,戚沨才认识到,原来在任雅馨心里一直有个问号。
“为什么你会觉得我知道?”
或许是听多了高辉的话,或许是警方经过几个月的调查询问了太多问题,任雅馨去了警局十几次,因事情始终悬而未决,令任雅馨陷入一种看谁都像鬼的思维旋涡。
最主要的是,戚沨看上去是那样轻松,丝毫没有被影响,而从事实上来看,她们母女的确就是最大的受益人。
每年过节,高辉都会寄一些东西给任雅馨。
任雅馨大概也是受够了这种精神折磨,后来就卖掉了春城的这套房子,搬去林新住。
而任雅馨对戚沨的那一丝怀疑,也令母女俩几乎断了联系。
戚沨在工作间里坐了很久,遂打开工作台下方的一个抽屉。
里面从大学到现在的所有的素材记事本,除了记录生活里的见闻,还会将遇到的案件要素画下来。
当然,第一篇短篇漫画的设定也是从这里开始。
一张没有五官的脸,男性,经常穿Polo衫,还会将上衣掖在裤腰里。
一串钥匙,上面挂着金属钥匙扣。
一条皮带,穿着一个款式极其常见的皮带扣。
事实上,今天刚听到白骨案细节,甚至是在见到那些一起打捞上来的遗物时,她都没有多想,直到江进提到高辉的描述。
时间过去了才十五年,当年与之有过关联的人,一个接一个地离开。
苗晴天遇害,一切都像是一场梦。
戚沨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仿佛十五年前的事只是一场臆想。
她摇了摇头,将思绪拉回来,随即拿起笔,翻开新的一页,快速画下几个简笔图案。
宽大且大片留白的床铺中间,躺着一个女人,头歪向一边,身体大部分被盖住,只露出肩膀以上。
边缘还残留着中药痕迹的杯子、底部仍有少量残留的药袋。
一口气画完,戚沨闭上眼,靠进椅背。
为什么凶徒不用枕头?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毫无反抗能力,抽掉她的枕头按在脸上,不是更容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