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头去看时发现沈舟渡摘的菜居然还剩一小半。
“你做事还真的是一丝不苟极致认真啊?用不用我拿个尺子过来你量着摘。”
夏婵真的要被他逗笑,直接拽来个小马扎大喇喇在他对面坐下来帮着他摘。
他其实做得很好,每一颗菜都保留了最新鲜的部分,叶片摘洗得干干净净,连每片叶子都洗得翠绿焕然。就是太精细了点……
沈舟渡又不禁低了低眸说:“抱歉。”
夏婵无声弯弯唇没应话,咔咔咔利索地摘了几颗,间隙间沈舟渡趁空不禁提起,“思忆……”
夏婵掐菜的指尖微停了一下很快又继续,早猜到他可能会问起这事,唇边甚至微微笑了一下,像聊起晚饭一样简单平常。
“先天性法洛氏四联症。”
她抬头迎上他顿愕的目光笑笑,“酷吧?”
沈舟渡却笑不起来,一时沉沉注视着她。
夏婵又低下头去继续摘菜了,边摘边说道:“她是郑奶奶的孙女。”
“郑奶奶……是我姥姥这辈子最好的朋友。”
夏姥姥其实并非轻水本地人,按照夏姥姥自己的叙述,她是当年从南方上山下乡来的知青。到轻水那年才十几岁,人生地不熟的,连语言都不通,只有郑奶奶对她最好。
郑奶奶命不好,家里兄弟姐妹多,没怎么念过书,早早地就被家里安排嫁人了。丈夫也是个脾气不好爱打人的,郑奶奶隐忍多年身上总是伤痕累累。
后来还是夏姥姥有一回抗着扳手到她家里给她丈夫一顿臭揍,逼他保证再也不会对郑奶奶动手,才让郑奶奶的生活好过了点,两个女孩也这样相惜相依。
“我姥姥,以前可是修铁路的。”夏婵抬着手也做了个抗扳手的动作朝他挑挑眉,眉眼藏着骄傲,“酷吧?”
沈舟渡也不禁笑了由衷点点头,完全能够想到夏姥姥修铁路的模样,那该是她们一脉相承的飒爽与生命力。
夏婵继续说。
后来郑奶奶的丈夫有幸在一次铁路维修中丧生,日子也算是好起来了,郑奶奶还因此得到了一笔赔偿款。
她就用这赔偿款给她儿子结了婚,还开了一个小小的幼儿园。
没两年,郑家夫妻俩便生了一个可爱的女儿,取名郑思忆。原以为日子就会这样越来越好,哪知老天又开了个玩笑。
“生下来时……她就查出了先心病?”沈舟渡声线低缓,无端地好像能够猜到后来大抵发生了什么,指尖默默缩紧一时也不太想面对那些太残酷的真实。
“嗯。”夏婵语气仍平静。
“当年因为思忆这个病,他们没少吵架,吵着吵着就离了。思忆她爸和妈都不想要思忆,思忆就被丢给了郑奶奶带着。”
“一开始的时候,她爸妈还会回来看看她。后来时间久了,她妈直接消失不见了,她爸也在一回开车跑货途中没了。”
“那时候思忆大概五六岁吧,郑奶奶挺伤心的,但还是一个人抗下来了,她把幼儿园和房子什么的都卖了就供思忆治病上学。思忆今年十五,按年纪应该上高一了,但还在上初二是因为她七岁那年就做过一次手术,休养耽误了两年。不过医生说她这个病还得有两次大手术,得在二十岁之前做完,还得平时仔细养护才行。”
天边的太阳已经流蛋黄一般地沉下去,整个小院也被残阳铺上一片半橙半蓝的阴影。沈舟渡久久看着她喉结滚动没说出话。
许久,他才喑哑问:“那黄毛?”
“黄毛……”夏婵一时也像迟疑了似乎不知该从哪儿说,半晌才斟酌着尝试开口。
黄毛和思忆她们之间的羁绊都不同。
黄毛其实不是轻水人,而是轻水旁边白家镇的人。他身上发生的最大的一件事就是他爸被人杀害,而杀死他爸的人就是他妈。
这事发生在十年前,黄毛九岁那年。
当时这件案子闹得轰轰烈烈周边几个村镇都知道,没多久法院就以故意杀人罪判处了黄毛的母亲死刑。
事发后黄毛的一些亲戚都不愿收养黄毛,对他避之不及,黄毛便干脆成了孤儿就成天跟着周边几个村镇的小混混厮混。
当时他偷过东西、要过饭……把派出所都进成个家常便饭。
后来阴差阳错,黄毛一次偷腊肉偷到了郑奶奶家的后院,就这么和郑奶奶和思忆结缘。
“挺逗的……当时他饿了好几顿,见郑奶奶后院晾的肉就去偷,结果被郑奶奶逮个正着。郑奶奶年轻的时候也修过铁路不是盖的,抄着擀面杖就给他揍了顿,直接给他揍哭了……”夏婵笑。
那天后来,郑奶奶还是可怜他,揍完人还是给了他一碗饭吃。
直吃得黄毛鼻涕一把泪一把感激涕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