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突然觉得想吐。
她立刻按住胸口干呕了几下,却什么都吐不出来,只能踉跄地奔向一个隔间扣着嗓子努力催吐。
可她今天白天几乎没吃什么东西,吐出的也只是一些酸水。
她疯狂呕疯狂地吐,吐着吐着眼底猩红,脖子和脸也通红,忽然又跌坐回地上怔怔地流泪怔怔地哭。
哭声起初还很轻,带着仍旧不可思议的怔忡,从喉咙里发出呜噜噜的低泣声。
渐渐,她哭声渐渐加大,再也什么都不顾般拼命哭、嚎啕哭。
一手抵住胸口撕心裂肺。
“妈……”
“婵、婵婵……”
妈……妈……
张国忠说的没错,是报应,她的报应。
她逃避了这么多年,那属于她的报应还是来了。她早已万劫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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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忆这段时日来逐渐开始迷上了做手工。
她体力不好,身体状况也每况愈下,只有在做这些小东西时,才能静心地感受着自己还活着、还存在。
她做了许多许多的东西。
有草编的蝉、针织的小狗挂件、扭扭棒扭的小辣椒和串珠的老虎……还有乐高的小船。
夏婵看得出她做的这些东西都是指他们,问她自己呢?
“思忆……该做什么?”思忆便轻歪着脑袋,苍紫的唇虚力弯着笑容却很开怀,道:“好像什么都做不了……那我就只能把这些做好都留给你们,让你们一看到这些就想到我,也算留给你们一段回忆啦!”
辣辣一听她这话就不禁红了眼眶。夏婵咽下喉头涌上的酸涩,轻弹她的脑袋说:“不想你,所以你也别乱说。”
这天,思忆病房门外到来了一个声称要探望她的人。
出门看到谢姰时,夏婵格外怔忡。
“谢……阿姨?”
黄毛和辣辣胖虎几人就更加怔讶了。
自从十几年前谢姰离开后,他们就再也没见过她了。
哪怕是先前夏婵再次遇见她后也并没有将再遇见她的事告诉他们。
而她现在光鲜亮丽地站在他们的面前,让他们觉得恍若梦境。
不过近来发生的种种事,也都已恍若梦境了。现实永远比梦境更荒诞也更不可捉摸。
夏婵最终还是没打算将谢姰的实情告诉他们,允她去探望思忆了。
病房里,思忆望见谢姰也大为惊讶,久久地叫不出人。
“不认得我是谁了吗?”谢姰对她笑,“你很小的时候,还常来我们家玩,我还经常抱你。”
思忆就怔怔地摇头讷讷叫她,“谢阿姨……”
“诶。”谢姰便笑得更温婉,轻扶着她已经瘦骨嶙峋的手疼惜。
她同她说了好一会儿话。说曾经她的爸爸妈妈、说没想到一晃她都这么大了、说他们都是好孩子……
温柔得还仿若当初那个邻家阿姨。
思忆不禁问:“谢阿姨,你是回来认小婵姐的吗?”
夏婵默默站在一旁情绪不明不说话。谢姰也一时哑口不知该如何所言。
思忆却万分兴奋,“太好了!小婵姐这些年一直很想您,您回来了……小婵姐就又有妈妈了,真太好了……”
谢姰一瞬鼻尖泛酸,轻揉揉她的发勉力微笑。
要离去时,谢姰站在走廊面对夏婵,斟酌了少许还是道:“你……最近怎么样。”
“还好。”夏婵面对她仍旧也有少许的踌躇,“你呢?”
谢姰微默了一下如常笑,“我当然一直都还好了,我的生活,你还不知道么。”
夏婵迟疑着也犹疑着,但还是缓声问:“张国忠……有没有找过你?”
谢姰又微默了片晌,还终还是笑摇起头对她说“没有”。夏婵的目光却一时定定地凝在她的脸上神色难辨。
谢姰从包里拿出一沓厚厚的装着钱的纸袋递她,“这些钱,你拿着。”
“我不要。”夏婵退后一步。
“拿着!”
她不由分说将纸袋塞进她的手里,又塞给她一张写了号码的名片,道:“婵婵,如果钱不够了,你随时来找我。钱的问题你不用担忧,你照顾好那孩子,也照顾好自己。”
她定定地望着她,“相信我,一切都快过去了,一切很快就要过去了。”
“……”莫名的,夏婵总觉得从她的目光中看出什么,又飘忽得分毫抓不住。
她心脏一瞬跳得特别特别快只能看着她飞快从走廊尽头离去。
快到十一月时,思忆的身体已经快要撑不住了,便连做手工每天只连续半个小时便会感到异常疲累。
她越来越长时间地陷入沉睡,每天清醒的时间也越来越少。
在清醒时,她也只是时常地坐在床边望着窗外愈渐泛黄的银杏叶。
一天都说不上一句话。
有时夏婵他们问她在看什么、想要什么时?她却总是摇摇头笑说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