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刘。”
彼时的夏婵坐在学校医务室里苍白的病床上,歪头朝他笑,脸色比床单更加的苍白却仍有空说几分玩笑话。
“你说……我要是考申城的学校,怎么样?”
“好啊!特别好!”刘副校长的眼睛便立刻亮了,整个精神都像被她打了鸡血,又欣慰却又涩意。
“按你以往的成绩,只要稳住了,申城除了复旦……其他的学校应该都不在话下!不不……复旦也不在话下!你要相信你可以的,我也相信你可以的!你最近就好好学习,其他的都别乱象,要是缺钱或是有什么别的困难,尽管来找我!老师给你……”
夏婵望着他那意兴勃发的模样只是淡笑。
“我只是想去看看……那个地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夺走了她的妈妈、夺走了她的尊严;
尽管命运里的许多东西屡屡因为她的一无所有而抛弃她,她也想去证明,她不比任何人差。
沈舟渡在那段时间也偶尔会联系她。他会为她发一些他的成绩单、分享一些他在申城里的趣事;
或是偶尔抬眸时无意发现的一朵粉色的云、一株漂亮的花。
夏婵很少回应过,但他每一条消息其实都有仔细看过。
她答应了沈竟海会在高考之后和他断了所有联络,去打碎他的希望,亲手做这个恶人,但那倒数日子里的关怀与分享反而成了一种慢刀子折磨似的凌迟。
她被磨得难受,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只能将它静静地放在那儿,等待着、等它自己走向已经注定的结局。
可无数次因学习或生活快要情绪崩溃,她都恨不得拿起手机什么都不顾及了,直接跟他说:沈舟渡,我太累了,我不想去申城了;
桐城永远赶不上申城的脚步,就像我也永远跨不过跟你的距离;
姥姥病了,病得很严重,她很想见你,我也要坚持不住了;
而你是个滚蛋,你知不知道你爸有多混蛋!
你爸是大混蛋,而你就是个小混蛋!
你为什么要出现在这里?为什么要招惹我!你个混蛋!混蛋!
……
高考前一天,夏婵待在姥姥的病房里陪伴了她一整天,说了好多好多的话。
夜晚星月澄明时,夏婵学着小时候的样子窝在姥姥的被窝里,问她说:“姥姥,我们家的旅店为什么叫「渡」啊?”
老人就轻轻笑了轻抚着她的头发,娓娓的话音也仿佛儿时夏夜为她讲故事。
“人这一辈子,不就是过这一个‘渡’字么?有困难、要渡过;有劫难、要渡过……渡关、渡劫、渡人、渡己……到最后再渡自己的心,然后渡过自己这一生。”
“所以我那时候就想啊……我要是开个旅馆,那就叫做「渡」!供往来路过的有缘人落个脚,他们渡过我们,也是我们渡过他们,好也好不好也罢,也都算是渡过人生的一段历程。”
夏婵的头轻轻窝在她的肩膀蹭一蹭眼眶渐渐红了,隐约能够听见她平缓也宁和的心跳。
“可是姥姥,我有时候总觉得,生活里的有些事……很难渡过了,该怎么办?”
“没什么渡不过去的,就算你当时觉得是真的过不去了,等过段时间就发现,都过去了。”姥姥笑着道:“所有你认为的渡不过的困难,其实真正渡不过的都是你心里的恐惧而已。只要你自己无惧、无畏、无愧,就都能渡过的。”
“……”夏婵静静拥抱着她滑下一颗眼泪不吭声。
“婵婵。”夜半月亮从云层里冒出尖的时候,姥姥深深地望向她的脸,好像也要把她的模样印刻在心里般,由衷道:“你是能够渡过一切难关的。”
“所有困难都拦不住你。”
“你也要相信,自己能够渡过所有的困难,如果有一天,你觉得有什么困难过不去了,那你就想想姥姥、想想「渡」、想想今天……然后,照常活下去。”
“活得开心也好、不开心也罢,就这么一天一天地活着,然后等突然有一天你想起来回头去看,你就发现,都渡过了,原来太阳也一直在,海阔,天也明。”
夏婵眼泪汹涌地往下落怔怔哭了,泪水浸湿了她枕边的枕巾死死地咬着牙不吭声。许久许久才努力笑起来说:“我当然都能渡过……”
她哭腔嚅糯,“我有姥姥、有思忆、有黄毛、有「渡」……等我上了大学,工作了,有钱了,我就把我们家的旅馆做大!然后包出去,我就带你们整日旅游,游山玩水,吃喝玩乐,我们一家人好好生活在一块儿永远不分开……”
姥姥也笑了一下一下轻拍她的背,“好。”
……
6月8号下去最后一科英语的考场上,夏婵在做着一道英文阅读题时,涂卡的铅笔蓦然断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