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青山没明烛,在黑夜中陷在圈椅中,周身罕见围绕着疲乏无力,外面上空时而亮起的火光照在他面上,可窥见脸上慌乱。
夜色沉沉,寒凉如水,孟青山走进流风苑时,除了堂中亮堂堂的,周围静悄悄的,他耳力强,能听到后院压不住的喧哗和热闹。
她性子温和,待下人宽厚,她身边的两个丫鬟和胖嬷嬷,甚至他找来的华英嬷嬷,邱嬷嬷等都对她忠心耿耿,在他面前竭力维护。
小烛晕黄,投在窗上倩影缱绻,隔绝着外面时而刺耳的爆竹声,连着流动的时辰都浸染了平和温馨的气息。
朝堂上的暗潮涌动,丝毫没影响街头巷尾的烟火气,大晋风俗开放,除夕这日,更是通宵鸣竹放烟火,辞旧迎新。
思罢,天空飞起一朵五颜六色的烟花,将黑幕耀的如白昼闪亮,接连而起的烟花连绵不绝地炸开,街道上响起欢呼声,一声轻微的吱呀声。
孟青山循声看过去,她一身嫣红的袄裙,头顶上簪着吉祥如意的红宝石簪子,衬得肤白貌美,眼眸中绚丽的烟花都不及她眸子闪亮。
青璃吩咐江月不用任何人伺候,另给了她们一桌席面,让她们好生热闹去,却没想到看到他,不由得惊诧问道,“你怎么回来了?”
前些时日三催四请,言之凿凿禁军忙碌,离不得身,今日成果验收,是圣上面前露脸的绝佳机会,难道出了差错?
孟青山看她紧张,低笑了声,“我今日不轮值。”
不轮值也不该这个时候回来,孟青山心头滞闷,却无法解释,上前与她并肩看着外面烟火。
烟火美丽,可仰着的脖子酸疼,青璃没了兴致,问道,“可用膳了?”
“不用麻烦了。”
青璃剜了他一眼,这人说话今日颠三倒四的,又不是她做,何来麻烦,不用膳正好,她也有话和他说清楚。
这些时日,尤其到了今日,她更加确信,已到了分道扬镳的时候,他有孟母赡养,而她有祖父,她在孟府守岁,本就惹得祖父失落,更是言语中对他颇多怨怼。
这是她的问题,先前在雁门城,打算出了定西王府一别两宽,因着刺杀之事,又有了牵扯,进京之后,祖父担心她遭到伤害,她便借他的名号住进了孟府,接着他重伤,她进宫,桩桩件件好似缠绕的线团,总是没个尽头。
新岁新开始,若一直说不清道不明,反倒没了意思。
她不是温吞缠磨的性子。
“守岁还要等些时候。”青璃率先迈进屋子,坐在檀木桌一边,手执壶,鲜艳明亮的茶汤灌满杯中,茶香浓郁,热气袅袅。
孟青山不愿她做这些端茶倒水的活计,也不愿丫鬟在面前晃来晃去,平日他来,多半是嬷嬷在旁侍候,可今日院中只有她二人,青璃倒不觉得给他端水是掉身价丢面子的事儿,就垂着眼睫,纤细的手指端起搁置在他面前。
他再凌厉的面色,她不看就行了,这是她最近想的对付他的计策。
孟青山定定注视着她,一排羽睫洒下一排阴影,看不清眼中的情绪,微微张开的唇被茶汤染湿,嫣红的唇色分外艳丽。
“过个几日,我打算搬出去。”
外面同时响起一阵爆竹声,嘈杂的声音将她的话遮挡了过去,青璃看向孟青山,见他专注地看向外面,眉头紧皱,手落在膝上,锦袍有些褶皱,她估摸刚才的声音被盖了下去。
青璃打算再说一遍,可话刚张开口,门外管家慌慌张张地进到院中。
“将军!将军...”管家改不了一惊一乍的习惯。
孟青山瞬时起了身,上前将门打开,管家跑到廊外便停了脚,深俯着身子,不敢僭越往里看去,只道,“将军,宫里来消息,让您速速回宫。”
因着宫中的事情牵扯太大,管家还在斟酌言语,便见将军大步流星从他身旁走过,管家猛然惊醒,将军何等英明的人,他如此犹豫不决反误了将军的事,是他狭隘了,忙一溜小跑跟在后面,嘴里秃噜着,“圣上龙颜大怒...”
尾音飘回屋中,青璃听了只言片语,便立时觉得宫中出了大事,只暗叹年还未过,新岁伊始,便开始不安生了。
烟花爆竹都停了,烟火气缭绕,眼前白茫茫雾蒙蒙的,被寒气裹挟着,吸到肺里火灼一片,孟青山上了马,拉住缰绳,忍不住深吸一口气,才将刚才的慌张挤压了出去,先一刻还觉得红唇诱人,下一刻便能波澜不惊地说出戳人心肺的话。
他慌了,不知该如何应对。
顿了一息,吩咐着,“告诉小姐,外面危险,安心待在府中,万勿挂念。”
管家性子跳跃但机敏,立时意会到这是将军在给小姐留信号,应声送走将军后,走回流风苑,言语已组织好,“小姐,将军让小的告诉您,万勿挂念x,一切有将军在前面,外面乱糟糟的,将军嘱托老奴护卫您出门时万分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