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前些天去御前,陛下忽然同我提起你的乳母应氏,我瞧着他似乎不大高兴的样子。外界隐约有传言,说应氏并非病逝,而是死于你之手?”
晏朝默了默,没有回她的问题,却先反问:“娘娘信吗?”
“我自然是不信的,”宁妃摇头,轻松低笑,“旁人都说你冷漠无情,你在我膝下也有数年,我还能不了解你?你待应氏如亲母……”
“确实是我下的手。”晏朝打断她,温声道。
宁妃面上笑意顿时凝住,先是有些不可置信地看了她一眼,手中的杯盏当即落到桌子上,沉闷一响。
晏朝没解释,又问:“陛下也同您提到我母后了吧。”
“是……”宁妃怔怔颔首。
“在他眼里,母后永远都是端庄冷漠的皇后,能不分青红皂白地赐死宫人,能眼睁睁看着亲姊妹走上刑场无动于衷,能忍将亲生骨肉推与他人,在最后几年,临终了连千里迢迢赶来的母亲也不肯见上一面,她崩逝那一天嘴里念叨的只是糊糊涂涂一句下雪了……”
她闭了眼,呼吸沉沉。
“可这一切,不都是他逼的么……同我现在一样的,他偶尔说我和母后很像,”她抬眼看着宁妃,低低一笑,“应氏暗中勾结其余人,我若不动手,下一个会是梁禄、段绶、小九……直至剩我一个人。”
应氏暗中出京的消息,知晓者寥寥无几。
宁妃默不作声地转头,拿了刺绣给她看。上面简简单单绣了两个仙桃而已,零零散散并几枝桃叶。宁妃柔声给她解释:“到时候指不定是贴身穿的,针线和布料都是悉心选过,绣的多了怕硌着孩子。过两天做外衣时,就可以多绣些花样……”
晏朝耐心听着。忽然又听她说:“我知道朝儿很难……也没有半分想责备你的意思。我只是忽然感觉到无能为力,你的路要怎样走,我只能看着,盼着你好好的。”
临走时,宁妃坚持将她送出门外。在晏朝转身前,她动了动唇,气息里呵出来一句话:“你多多保重,东宫若忙,以后来永宁宫便少一些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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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卫协同大理寺查案查了三五日,得出来的结果简单且普通。邱淙禀上去的,是陆循之兄陆衍伙同京西一众山匪所为。
陆衍的供词呈了一份给东宫,晏朝大致看了下,看着倒是合情合理。
最初孟淮一事了结时,对陆循的处置意见是她提出的,而后曹弗一案仍是她主审。头一次陆循因此丢了锦衣卫的职位,后一次陆循丢了命。
陆衍人不在京城,却将此尽数迁怒于东宫身上。
她又问了邱淙一些细节。刺杀的时间及人马安排,还有半月前开始暗中筹谋都没有疏漏。
然而,陆衍的低细已被查得清清楚楚。他于宣宁十四年考武举落第,后弃武从文,不中,便改去经商了。陆家家境颇为宽裕,陆循入锦衣卫后更是为族中增光添彩。
陆衍便常因陆循出息而向人炫耀。而其乡里人亦言,陆衍除骄矜自傲外,为人十分鲁莽冲撞,经商成功是碰了大运气。
这样一个人筹划起这样周密的计划,竟也万般谨慎。若深究,得到的答案也不过是血亲兄弟用心谨慎而已。
邱淙自是也思虑过背后是否有主使,然而陆衍死不松口。
晏朝得空时特意去大理寺走了一趟,大理寺卿没见到,仍是邓洵一来拜见。
邓洵一将相关录案交给她,看她蹙眉沉思,忍不住叹一声:“真是后患无穷。”
“那你预备怎么办?你就算能理清,还能将所有人一个不漏地判罪么?”
邓洵一收了心思,垂首低声:“臣只是真的看不惯。”
晏朝将手里那一本丢给他,看他眼疾手快接住,才道:“有些话本宫上一次已经告诉过你了。”
只是他不服气而已。
邓洵一道了句“是”。其中利害关系,同僚已替他分析过。他并不觉得意外,也从不觉得偏激进的自己有什么错。能理解的只是,或许太子有她自己的考量。
“你说说你的看法。”晏朝沉吟片刻,先将话头丢给他。
邓洵一将陆衍的家世背景翻出来,边看边回:“陆衍近十年进京次数寥寥,对福宁寺地形熟悉且说得通,但殿下此次出行带了仪仗护卫,据锦衣卫那边的消息,刺客是一路绕过东宫护卫直接朝寺后去的……”
“你是觉得本宫身边有细作,里应外合?”
邓洵一点头。
“但这些供词里写得明明白白,他与怀清勾结。”
邓洵一继续道:“殿下也说过,怀清在杯中下药时,与贼人时间正好冲突,若他被收买,根本就说不通呀……且当时东厂督公正巧也在福宁寺,打乱的时间由他来填补上,臣觉得这已经不仅仅是巧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