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今日来,就是寻求解救之法。老夫如今已至穷途末路,唯有最后替殿下殊死一搏,方不负我们这些年的苦心经营。”
“舅舅请详说。”
信王察觉到李时槐语气里的悲凉,神色一暗。
“陛下不会真的要殿下的命。甘露茶一事,一直都是李家和程家参与其中,查到我这里就到头了,明面上不会牵扯殿下。即使有牵扯到殿下,因涉及皇室颜面,陛下也不会让殿下背上谋害储君兄弟的罪名——这也是锦衣卫半个月前就查出来结果,但没有公开的原因。所以这个罪名,我会一力承担。也只能由李家来承担。”
信王明白了李时槐的意思,心头不免沉重,定定望着他,但最终也没有张口说什么。而李时槐早已想通一切,此刻一副四平八稳的模样,还能慢慢咽下一口茶。
仅有片刻的静默,李时槐继续说道:
“李家倒台后,殿下会失去在外人看来的最大助力。而太子一党一定会顺势猛扑。这些年,他们从未放下忌惮,一直隐忍到今日,现在是断断不会容许你有一丝的机会,哪怕是远离京城去封地,削爵囚禁、贬为庶人都不可能。如今你母妃新逝,陛下多少会念及旧情,所以可能还是有意让殿下就藩。但陛下毕竟日渐年老,有些事也有心无力。所以这次,殿下一定不能心软。”
信王定定颔首:“舅舅,我省得。”
李时槐于是起身,向他跪下。
信王忙去搀扶:“舅舅,你这是——”
“第二件事,是下官李时槐求信王殿下一件事。”
“舅舅请起来说。”
“此次定罪,下官必不得活。但请殿下保住李家血脉,流放也好、充军也罢,我只求他们能留一条命。端敏皇贵妃生前为了信王殿下、为了李家荣耀的延续苦心竭力,殿下身上也淌着李家的血,应当也不愿意看到李家就此灭门绝户吧!”
信王竟有些犹豫:“是,本王一直感念舅舅扶持。只是这诛九族的大罪,我恐怕也无能为力。”
“陛下那边不是没有转圜的余地,我李家上下百口的性命,就靠殿下一人了!”李时槐抬头,灼灼目光几乎逼视着信王。
“只要活着,就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信王带着满身疲惫回到王府,一进前堂,整个人都虚弱无力瘫坐在椅子上。信王妃忧心地皱一皱眉头,一句话也不说,默默替他斟了茶,才要奉上去前,却被他扬手打翻。
“滚出去!”信王嘶哑着喉咙,嗬嗬冷笑,“李时槐心狠手辣,你又是什么好东西!”
第81章
一切果如李时槐所料, 那些奏疏被西苑留中后,前朝相机而动,立即有了动作。以御史黄益为首的科道言官纷纷上疏弹劾阁臣李时槐, 一时间无数弹章如雪花般飞进内阁。
锦衣卫当天就围住了李宅, 李氏在朝为官者尽皆革职下狱,随后的审议定罪只用了两天时间。
法司将奏章呈上去, 上面列了李时槐谋害皇储、勾结贼寇、欺君罔上、贪赃枉法等数十条罪状,其族人依仗威势所犯罪名更是数不胜数。
但如此罪大恶极, 皇帝也没有十分震怒, 只交由三司定刑。
李家是外戚,信王本该是避嫌的,但他还是去了趟西苑。
兰怀恩私底下告诉晏朝:“信王的确提了李家, 陛下没立即松口,但瞧着有些迟疑。信王还替自己求了个情, 说想留在京城为端敏皇贵妃守孝到百日,再行旧藩。”
晏朝倒不意外:“陛下本来也没定日子。他既然这么说了, 恐怕还要再往后延。”
“陛下没给准话,只让信王回去安心思过。却又没挑明思什么过。”兰怀恩听见晏朝轻嗤一声, 默默把头向前探了探:“殿下若有什么打算——或者是需要臣做什么,也可提前知会臣一声。”
旨意很快发下来。李时槐夫妇以谋反罪凌迟处死, 其已成年二子处以斩刑,其余亲属年十六以上男子发边充军,十五以下及女眷没为官奴,家族财产充官。
逮拿李家人的是锦衣卫, 抄家的却是东厂。东厂的番子动手向来粗莽,查抄时免不了有些血腥场面,但因督公坐镇, 朝臣自然无人说什么,更不必提混乱中无可追究的糊涂账——进了皇帝内帑的钱,怎么能算账呢?
不过无论如何,川南叛乱及李时槐一党的风波盖棺定论,皇太子中毒一事也总算“水落石出”“真相大白”。
李家倒得干脆利落,皇帝和太子看着都没有要牵连同党的意思,内阁自上而下也没刮起来什么铲除异己之风,暂时按住了一群蠢蠢欲动的人,也定下了一众惴惴不安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