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是这会儿还想着为他主子办事,就不会吓得连门都不敢出了。石喜不敢主动向本宫认罪,又害怕信王杀他灭口,眼下躲在东宫寻求庇护是最好的法子。不过的确需要防范,除了找人盯着,你再私下知会典膳局丞,少让他插手具体事务。”
一场大雨倾盆而下,却浇不灭紧随其后的烈日炎炎,倒将天地间折腾成了濡热窒闷的蒸笼。天气热,人心也难免烦躁悒郁。
宁妃就在这场雨后生了病。晏朝前去探望时,徐疏萤已经自发在永宁宫侍疾。太医说风寒来得太急,病来如山倒,需得仔细调养。
晏朝不便入内室,但到底放心不下,反复叮嘱太医与医女好生照顾。
宁妃这会儿正发热,昏昏沉沉躺在床上,听见外面有动静,也知道是太子来了。呼吸一急促,忍不住突然剧烈咳嗽一声,缓过劲儿却低声说:“太医既然进宫了,烦请顺道去乾西瞧一瞧庶人李氏,她也病得厉害……”
话音实在太低,只有近前的疏萤勉强听清,于是起身出来又将话转述一遍。太医有些发怔,转头征求太子的意见。见太子点头,才躬身朝里头道了句遵命。
李氏的身体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即便华佗在世也回天乏术,再调理也不过苟延残喘而已。
晏朝对李氏没有太多感情,但也没必要去落井下石。而信王自向皇帝求情无果后,与信王妃三天两头入宫照看。这件事没回禀宁妃,宁妃听说后也没说什么。
信王一心都放在病重的母亲身上,无暇再与东宫较量——其实自皇帝搬离大内后,信王的势头就大不如前了。虽说皇帝依旧宠爱他,时不时也交给他一些近身的事务,但他离朝堂与权力还是越来越远。
信王一脉,最扎眼的还是外戚李氏,李时槐是阁臣,门生众多,也有拥护信王的底气。
川南雅州隔几天就有奏报送进京城。称天全招讨使于处沣与县民发生矛盾,知县处理不当,以至于处沣率部下同当地山匪勾结,甚至伤及无辜百姓。而附近的雅州千户与黎州安抚司所却因内乱,消极应敌,甚至助纣为虐。
诸番矛盾积存日久,此次骤然爆发后声势不大,但影响极其恶劣,连西部的朵甘也有些蠢蠢欲动。
新任四川总兵官临危受命,虽及时率军征讨叛贼,但因险恶的地形与被煽惑的土民等复杂情况顾虑重重,竟与贼军僵持多日,直到朝廷明文催促才下令进攻,延误了好些时机。
好在很快初战告捷。招讨使于处沣重伤,贼军元气大伤,接下来的彻底清剿已是势如破竹,旦夕之间而已。对此结果众人毫不意外,他们关注的,是两位钦差对此次叛乱的安抚与善后处置。
沈岳等一干罪臣正在押解入京的路上,他们的罪状已被罗列上奏。与此同时,朝中官员也闻风而动,一时间弹劾的奏章如雪花般涌进内阁。
晏朝注意到,包括沈氏父子在内的沈家一族都未能幸免。树倒猢狲散,沈岳的亲信也都为了明哲保身而揭露检举。
无需意外,这多正常。但她想起有人弹劾沈微“谄奉东宫,面谀讨欢”,不免还是皱眉。
沈微之罪,有人疑他以贿进官,有人劾他散漫渎职,有人斥他溺于安逸,也有人断定他与沈岳互通勾结,父子意图不轨。唯有品性谄谀一条——他百口莫辩,而这世上唯有太子一人可为他正名。
周少蕴直言不讳:“殿下不可。”
陈修摇头:“已经没有必要了。”
其中的利害关系不消多言,陈修知道太子心如明镜,也不是拎不清,只是有些细微的不忍。太子到底还是年轻。
陈修劝道:“臣可为,而君不可为。然臣子此时进言尚有同党之嫌,殿下身为储君,不可偏私,又岂能轻易替罪臣申辩?已缁之素不可复白,殿下不仅需持身修洁,更兼有表范臣民之责,行止需上副至尊圣情,下允黎元本望。”
晏朝点头称是。陈修援引《贞观政要》中于志宁规劝太子承乾亲贤远佞的谏言,不可谓不贴切,也是有意点醒她。晏朝知晓自己失言,不再多言。
沈家暂时虽没被抄,但宅外已有官兵日夜严守,出入皆不得自由,有官身的多被法司锦衣拿去讯问。宅中一众老弱妇孺惶惶不安,底下的仆役也乱作一团,眼看着是要败亡了。
年事最高的沈老太太本就忧郁多思,如今果然大祸临头,悲痛交加之下,终于病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