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他扬言要揭发时季灵儿还惶恐,渐渐发现,梁宸虽揪她不放,却比她更惧怕揭破,口头上的威胁不过困兽之鸣。
应是受了家中敲打。
季灵儿先前没往深处想,这会子旧事重提,惊觉秦劭既是商行大当家,定然知晓这位义父身份!
好奇心重新被勾起,忖度着等回去如何从秦劭口中问出。
梁宸目光下沉,落在季灵儿腰间那块水纹玉上,唇角一扯,嗤笑道:“好货色,莫不是你那富商义父送的?”
“关你何事。”季灵儿收拢神思,背过身不欲多理他。
“要不要赌一把?就拿你这坠子做赌注。”
“不赌。”
“我看你是不敢吧?出手这么阔绰,别不是认义父,是给人当了小妾吧?”
季灵儿眸光骤寒:“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不赌就是心虚!”梁宸咄咄相逼。
季灵儿最受不得被他激,葇夷握着玉,一字一字往外蹦:“如何赌?”
“鉴宝。”梁宸有意挑她的弱处,见她迟疑,又嗤笑一声:“怎么,不敢?”
“怎么个赌法?”
“今日鉴宝课开藏珍阁,你我同选三件宝器,各自鉴其来历,材质,价值,写于纸上交由师父评判,如何?”
季灵儿几乎气笑了:“你疯了?去他跟前赌?”
她可不想上赶着挨罚。
“旁人评判恐你输了心中不服,”梁宸扬起下巴,一副施舍姿态,“师父问起,就说切磋学问。”
季灵儿白他一眼,顿时觉得自己在跟一个傻子较劲,偏这劲头架上来,后退显得她怯懦,输给谁也不能输给他,咬牙应下:“好啊,若你输了,腰上的墨玉金蟾归我。”
梁宸一把捂住坠子,脸色都变了:“这是我爹专请高僧做法开过光的,我自出生带到现在!”
“我知道啊。”季灵儿轻飘飘瞥一眼,那金蟾背后还有道裂,是她当年摔的。
“单许你定赌注不公平,不愿便作罢。”
她巴不得他反悔。
“赌!”梁宸自信凭她浅薄的见识胜不过自己。
为保公正,二人在纸上写下陈设架的行列,抓阄盲选三样。
答案呈到秦劭跟前,清浅的眸光从二人面上掠过,淡声问:“如此好学?”
季灵儿心口怦怦直跳,垂着眼不敢看他。
秦劭目光在纸上游移,逐一点评,声线平稳听不出情绪。
一人一胜,季灵儿指尖掐入掌心,梁宸已露出胜券在握的笑意。
最后一件乃良渚玉琮,他自初识文玩便认过,断信不会出错。
秦劭迟迟不开口,深潭般的眸子静静笼住季灵儿,吞噬她每一寸呼吸,想从中读出情绪。
她似有所感,恹恹抬头与他对视,眼中不见求恳,唯有认命般的黯淡。
她知他不会容情。
秦劭亦知认输并非她的作风,何况面对着她最恨的梁家人,原以为她会像昨日一样,拿眼神暗示,盈盈期盼他的偏私。
可她没有。
杏眸明澈却沉寂,没有荡漾半分与他有关的波澜。
看着看着,心中骤然塌陷一块。
“师父。”梁宸有些按捺不住。
秦劭终于开口:“此物的确是余杭出土的祭祀玉琮。”
余光瞥见小姑娘在拿牙齿磋磨下唇,声音戛然。
梁宸嘴角咧开,得意地朝季灵儿挤眉弄眼,她不由得握紧玉坠,忖度如何耍赖。
秦劭的视线跟着挪到她腰间,心中塌陷复有隆起之象。
如此算暗示么?
定然是的,她想要他通融。
翻涌的心绪滚上喉头,清了清嗓子,接道:“然沁色浮于表,刀工亦失古拙之味,并非真品,乃前朝仿古之物。”
梁宸笑意僵在唇边,“不可能!”
季灵儿同样诧异,眸中燃起的星火第一时间被秦劭捕捉。
光亮悄悄填满方才塌陷的那一处,他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指尖在纸面上不着痕迹地一压。
“师父!”梁宸还想争辩。
秦劭抬手制止了他,神色淡然道:“鉴物在心不在形,你执于皮相,此局输在浮躁。”
师父偏私的念头在梁宸脑中闪过一瞬,但对上秦劭清冷眸光,那点臆测便消得无影无踪。
季灵儿悄然吐气,缓缓松开玉坠。
...
整整一日,季灵儿心情格外轻快,散学时指尖勾着金蟾挂件在梁宸跟前晃动嘚瑟。
金蟾在斜阳下泛着温润铜光,梁宸满脸黑沉,伸手欲夺被轻巧避开,咬牙切齿道:“你得意什么?有本事咱再赌一局旁的,我定能赢回来!”
“我不。”季灵儿将金蟾收回掌心,“你日后对我客气些,兴许我心情好便还你啦。”
梁宸气得跳脚,“凭你也配。”
“不答应算了,虽说这小东西裂了缝,但应当还能值几两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