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觉得秦劭会因此为难宋家,很想将事实和盘托出。
随即想到他惩罚弟子时的铁面无私,心中微微发怵。
新娘子未过门逃婚,还买通冒牌货代替拜堂,这事传出去到底没脸,秦家这样的大户怎会容忍这等羞辱?
家族颜面受损,即便秦劭能通融,族老长辈定然不会善罢甘休。
她虽不是大善人,也决不能眼睁睁看一个大活人丢了性命,何况得罪秦家,她在吉安乃至河东府都难以立足。
她还有事情没办完,不能离开吉安。
想到这里,季灵儿强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叹了口气道:“没什么,玉秀弄丢了我心爱的东西,我一时生气说要撵她回去。”
秦劭:“丢了什么,在何处丢的,我多派人手去找。”
“罢了,不是什么值钱物件,只是我一时舍不得,不值当费事。”她一边说一边扶起玉秀,“这次就算了,你以后留心些。”
玉秀抹着泪起身,福了福身子,低头退出去。
季灵儿再看向桌上她刚掏出来的珍宝,满心都是懊恼,若非她财迷耽误时间,此刻已经带着宝贝们离开了。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这话半点不假。
她收了宋家小姐银子,还贪心秦家珠宝,活该赔了夫人又折兵,把自己陷在困局里。
“舍了旧物,会有更好的。”一只大手按在她肩上,抚慰似的轻拍两下,“累了一日,早些沐浴歇息。”
秦劭发梢在滴水,半裸的胸膛处泛着微红。
季灵儿虽不谙情事,但多少听过些风月闲话,大喜之日,洞房花烛,新郎官这副模样说歇息,很难不让人胡思乱想,季灵儿警种大震,彻底醒过神,脑海里飞速找借口。
“先,先生,我今天实在累极了......困,困乏得很。”
“嗯,”秦劭通情达理地点头,“不想沐浴也无妨,去睡吧。”
他好像曲解了她的意思,季灵儿一时语塞,又不好纠正,含糊应一声,挪步往床榻边去。
刚爬上床,秦劭跟着在床沿坐下,宽厚的背影遮去大半烛光。
季灵儿往里头缩了缩,攥住被角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还好床榻够大。
可惜只有一床被子。
落下的床帐把烛光隔在外头,帐内昏沉的光影更显暧昧,也更让人紧张。
季灵儿小心缩着,连呼吸都放轻了,恨不得把自己藏进墙缝里去。
秦劭平躺在床榻外侧,伸手拉被子,感受到一阵阻力,微微侧头,隐约可见蜷缩成一团的瘦弱身影,不由失笑:“你怕我?”
“没有,就是不习惯。”
她说完许久,秦劭低沉的声音才在帐内漾开,“我也有些不惯,慢慢就会好了。”
季灵儿看不清他的神情,维持着防御姿态。
习惯?怎么习惯?难不成真让她习惯当秦家少夫人?
思绪翻飞间,又听他说:“不是说乏了,快睡吧。”
听声音十分疲惫,说完翻了个身,背对着她。
帐内除了轻浅的呼吸声,好久没有其他动静,季灵儿松了口气,缓缓贴着墙躺下。
可她怎么也睡不着,关于以后该如何脱身的问题,走马灯似的在她脑海里转个不停。
耳边是秦劭逐渐绵长的呼吸,季灵儿缓缓睁开了眼,透过黑暗中看他宽厚的背影,心里有些慌,又有些涩。
别家儿郎弱冠前后成婚,三十岁,早该是儿女绕膝承欢,家庭美满的年纪,可他......唉。
她似乎,不该这么骗他。
窗外风声穿堂而过,微凉的夜气渗透纱帐,季灵儿起了恻隐之心,小心翼翼把被角往外拽了拽,搭在秦劭身上。
指尖无意碰到肩膀,他稍动了动。
季灵儿收回手,屏住呼吸躺好,不多时沉沉睡去。
入夜后下了场大雪,一层一层覆着砖瓦,地面,花木,还有院里院外张挂的红灯笼。
雪光映着灯笼的暖色,摇曳映在窗纸上,屋里屋外一片静谧安宁。
秦劭天将亮时才睡着。
清晨,季灵儿被噩梦惊醒,睁眼不见身边人,纱帐外透进一片清冷的光。
挑帘起身,窗外雪变小了,慢悠悠飘落在银白世界里。
外间的秦劭听见动静进来。
他今日穿了件靛蓝直裰,符合当家人的沉稳气度,眸里清晰的柔光落在她单薄的身躯上。
“小心着凉。”说着,取下架上外衣给她披上。
屋里炭火未熄,她一点不觉得冷,但当他指尖无意碰到她脖颈时,本能地瑟缩了一下。
秦劭愣了下,不动声色收回手,“这么怕我?”
他第二次这么问。
“不,不太习惯。”她的回答依旧。
不习惯在这样暖和的房间里醒过来,不习惯触碰,不习惯一贯严厉的先生突然变得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