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事乃商行老人,很明白他“暂且”两字的意味,悄悄替尚在兴头上的弟子们捏了把汗。
没了季灵儿的主屋格外冷清,秦劭独坐灯下翻书,竟半晌凝不住思绪,揉了揉眉心,唤玉秀进来。
“明日我要去曹县的铺子,到了曹县没有不去看岳丈的道理。”
秦劭说到此处顿住,捻着扳指似在思索。
“大爷的意思是......要去宋家?”玉秀紧张地声音发颤。
秦劭掀眼扫过她,神色如常道:“估摸我脱不开空,你跟着去,将我备下的礼送去岳丈府上,算表了我与少夫人的心意。”
玉秀悄然松一口气,勾头应是。
秦劭又问:“曹县可有少夫人喜爱的酒楼?我明日去尝尝。”
玉秀自然不知季灵儿爱哪家酒楼,随口报了最有名的一处。
翌日一进曹县,玉秀便听吩咐带着送礼的小厮往宋府去,秦劭径直往城南办事。
至午膳时分,特意拐到玉秀所说那家酒楼,选了二楼临窗的位置落座,点几样招牌菜,边吃边欣赏街边风景。
日头正暖,照着街上人来人往,是再寻常不过之景,他却看的颇有滋味。
用过膳下楼往外走,抬步过门槛时,恰与一迎面进来之人撞了满怀,对方是位纤弱女子,步履不稳,幸得他伸手托住手臂才未摔倒。
原举在她手中的糖画砸进他怀里,随即跌碎在二人脚边。
缕金百蝶穿花的云缎裙荡着细碎阳光,发间步摇铃铃晃响,半含羞涩地抬眸与他相对。
“抱歉,弄脏公子的衣襟了。”
秦劭压眉看向身前琥珀色的糖丝,淡声道:“无碍。”
女子却取出绣帕欲替他擦拭,秦劭侧身避过,“不劳姑娘。”
捏帕子的手尴尬垂回身前,端着笑意又道:“公子这身衣裳瞧着华贵,小女子请公子另置一件新衣,可好?”
“不必。”秦劭冷清拒了,抬步欲走。
“那请公子赏脸喝杯赔礼酒罢,”女子略错身迎上,铁了心拦他,仰面将满脸歉意送进他眼底,“否则实在过意不去。”
第49章 攀诬(修后)
秦劭没有拒绝。
折回一方清静席位落座,端了她敬来的酒一饮而尽,空杯置于案上发出一声脆响,神色清冷道:“酒已喝,宋姑娘有话不妨直说。”
宋芮宁愣在他冷峻的目光下:“公子......认得我?”
“原要入我秦家门的人,秦某岂能不识。”
他竟认得自己,那就是说,他知晓府上的是冒牌货?
宋芮宁原先准备好的说辞哽在喉头,杂乱成一团,不知该先捡哪句说。
秦劭好意提醒:“秦某以为,宋姑娘尚欠一个解释。”
语气里不容回避的逼迫感直剖她心底。
宋芮宁盯着杯中酒液,尽力让思绪沉淀。
“大婚前日,我遭人迷晕,醒来后一直被困在一处地窖,直到兄长带人救出,才知晓有人冒充我上了花轿,嫁入秦家......”
她期期艾艾道来,眸中有泪花浮动。
秦劭蹙了蹙眉:“依你的意思,是有人蓄谋冒名顶替与我成亲,所图为何?”
“应,应当是......”宋芮宁听不出他的情绪,话出口没有回旋余地,端了破釜沉舟的心思,挤出两行清泪,委屈道:“听爹娘说,顶替我的人私下里还用我的性命威胁他们配合。”
“威胁?”秦劭嗤笑。
“不止威胁,还讹了家中不少钱财,爹娘为保全我不敢声张,日日以泪洗面,都是我连累他们......”说到动情处,宋芮宁掩面抽泣不止。
哭了许久,始终不听秦劭动作,试探着从指缝瞧他神色。
她已哭的梨花带雨,对方却端坐如松,看不出丝毫动容。
“哭够了吗?”
冷冰冰的一声问落下来,宋芮宁在心中扯出讥讽。
如此冷情的男子,当真会和那冒牌丫头恩爱么?
早前听说的传闻,秦勉和老夫人的对话,玉秀的描述交替回响耳畔。
暴戾,恩爱,温和,苛刻......无数矛盾字眼纠葛,宋芮宁分不清孰真孰假。
可以确认的是,眼前看向她的这双眼睛,寒凉得能结出冰棱,教人一阵阵打寒噤。
她自恃才情容貌不输于人,不甘心就此狼狈收场,仰着泪痕未干的脸,楚楚望他,凄然道:“公子不信我?”
秦劭:“姑娘口中‘那人’的行径,与内子相差甚远,我自然难以采信。”
内子?
听出他对季灵儿的维护,宋芮宁把这两个字放后槽牙咬碎了也难咽下。
“我空口白牙辩解,公子不信是常情,”不甘转为嫉妒,宋芮宁发了狠,竟当众撩起袖口,露出小截腕子,上面青紫淤痕未曾消尽,还有一道浅疤横亘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