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吓死娘了!娘以为……以为……”
她泣不成声,枯瘦的手臂死死抱着女儿单薄的身体,浑身剧烈地颤抖,怀里的婴儿被挤压得不舒服,哇哇哭了起来。
孙盼儿也哭了,小手紧紧抓住母亲破烂的衣襟,断断续续地抽噎:“阿娘别怕,盼儿没事,是这位姐姐,还有那位顾大哥,他们救了盼儿……阿爷、阿爷被官差抓走了……”
蔡锦娘闻言,猛地一震,抱着女儿和婴儿,抬起泪眼婆娑的脸,这才真正看清站在门口的裴清梧和顾恒。
裴清梧衣着虽然不算奢华,但料子也算上乘,顾恒更是挺拔如松,眼神锐利,腰间佩刀,气势迫人。
是以,蔡锦娘下意识地就要抱着两个孩子跪下去。
“贵人、贵人恕罪……民妇……”
她语无伦次,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丈夫被抓走的消息让她本就惊恐的心更加六神无主,在这个时代,失去丈夫对一个贫贱妇人意味着灭顶之灾,即使那丈夫是个恶魔。
裴清梧眼疾手快,一步上前扶住了蔡锦娘摇摇欲坠的身体。
入手处,隔着薄薄的衣衫,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妇人身上硌人的骨头,以及手臂上几处尚未消肿的硬块。
“不必多礼。”裴清梧柔声道:“我不是贵人,只是酥山小集的东家,更不是来问罪的,是盼儿带我们来看看你,你……伤得很重。”
蔡锦娘被裴清梧扶着,不敢完全站直,依旧佝偻着腰,眼泪大颗大颗砸在地上:“谢、谢贵人关心……民妇、民妇没事……都是皮外伤……”
她想扯出一个笑容表示自己还好,却牵动了嘴角的伤口,疼得倒吸一口冷气。
借着昏暗的光线,裴清梧的目光扫过这间破败的屋子。
家徒四壁这个词,在这里得到了最真实的诠释。
墙角用石块和烂泥垒了个土灶,灶膛里只有冰冷的灰烬,一张歪斜的矮桌缺了腿,用石头垫着,所谓的床铺就是角落里铺着的一层薄薄发黑的稻草,上面堆着一床破得露出棉絮的薄被。
天色已完全暗了下来,远处隐约传来坊门关闭的沉重声响和衙役们巡街的梆子声。
宵禁马上开始了。
裴清梧听到了声音,知道时间紧迫,轻轻拍了拍蔡锦娘的胳膊:“我给你机会,你愿不愿意跟我走?去过一种崭新的生活?”
【作者有话说】
①引自《唐律疏议·户婚律》
②引自《律疏议·斗讼律》
③唐代基层治安巡逻人员
第20章 生辰喜悦
“我知你与他,是少年夫妻,你曾经是认定了他的,也知女子谋生不易,你没勇气出走,可若你愿意,我帮你,我帮你与他和离,我帮你求一条生路。”
“一切皆在你,就看你愿不愿意了。”
半晌,蔡锦娘抬头,泪如泉涌。
“我知贵人好心,可是,我什么也不会,只会浆洗缝补衣物,再者,我已经生了小福儿,孩子还小,不能没有阿爷。”
“何况他被官差教训一顿,他就知道改了,他会改的,贵人,他会改的……”
锦娘喃喃自语着,仿佛是在麻痹着什么:“只求贵人,带走我的盼儿吧,盼儿好好的,我这心,也就安了。”
裴清梧正欲再劝,可宵禁的梆子不等人,无奈,她也只能拂袖离去:“总有一天你会想明白的,到那时,再来找我也不不迟。”
临走前,她不仅带走了孙盼儿,还在桌上放了一锭银子。
她和顾恒一路疾行,总算在坊门彻底关闭前赶回了酥山小集。
推开后院的角门,温暖的食物香气混合着蒸腾的热气扑面而来,立刻驱散了冬夜的寒意。
厨房里灯烛明亮,围着襕袍、打着襻膊的银岚正守在炉膛边,小心翼翼地看着锅里翻滚的粥糜。
听到动静,她扭头一看,见东家裴清梧和顾恒回来,脸上刚浮起笑容,目光随即落在了她身边那个的小女孩身上,见那孩子衣衫破旧,头发枯黄,怯生生缩着,顿时吃了一惊,手里的木勺都差点掉进锅里。
“东家,这、这孩子是?”银岚放下勺子,快步迎上前,瞪大了眼睛上下打量着孙盼儿。
小女孩被她看得更加瑟缩,直往裴清梧身后躲。
裴清梧轻轻拍了拍孙盼儿单薄的肩膀,将她稍稍带到身前,对银岚低声道:“路上遇到的可怜孩子,她娘脱不开身,托我照看一阵,此事说来话长,晚些时候再与你细说……银岚,先给她弄点热乎的吃食,要容易克化的。”
银岚见裴清梧神色郑重,又见那孩子形容狼狈不堪,心中已然猜到几分,立刻收敛了惊讶,声音放柔了许多:“哎,好嘞!正好我熬了粟米粥,做了些素毕罗,馅儿是蒸熟的菘菜①和木耳,还热乎着!这就给这小娘子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