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郎中说她这是心病,无药可医,只能靠时间一点一点慢慢稀释,就像等待沙土沉淀到水底,不能着急。着急没用。
可沈笑笑怎么能不急。
一个随时有可能在自己家店里晕过去的人,先不说这件事传出去会怎么样。如果这件事被沈大和罗幺娘发现了,沈笑笑每每想到这个可能,都觉得浑身冰凉。沈大和罗幺娘绝不可能让她再做这个掌柜的。那她先前所做的一切努力岂不是都白费了?
随着沈大和罗幺娘回来的日子越来越接近,沈笑笑心里越发焦灼。等她回过神来,庄安半个身子趴在柜台上,突然抓住了她的双手。
“笑笑,你答应我了?”
店里伙计来来往往,眼神都在暗戳戳往这瞟。沈笑笑吓了一跳,赶紧抽出自己的手,“什么答应了?”
“明日下午和我一起吃饭呀,”庄安说,“你刚刚不是点头了吗?”
沈笑笑愣了愣。她沉浸在自己的心事里,根本没听庄安在说什么,甚至都没有注意到他过来了,就趴在柜台上,她的对面。沈笑笑正要开口回绝,脑中却突然浮现出一句话来。
庄安是最好人选。
沈大和罗幺娘回来后,三人同在一个屋檐下,何况他们太了解她了,发现她的异常是迟早的事情。她必须要找一个能帮她掩饰过去的人。
铺子里的伙计?
不行,这些伙计们基本是看着她长大的,知道了这个,难保不会“告密”沈大和罗幺娘。再说铺子里的伙计就算能帮她打掩护也只能白天帮帮忙,到了晚上要怎么办?
沈大和罗幺娘还有十几天就要回来了。思来想去,庄安恐怕是目前她所能找到最好、最合适的人选。
他大概知道事情的起因经过,还说过很多次喜欢她——铺子里的伙计也知道这一点。如果以她未来夫君的身份的话,他在估衣铺里帮她打掩护晚点回家,甚至偶尔在估衣铺小住一晚也不奇怪……
可是,可是,可是。
她真的不喜欢他。
倒也不是讨厌,只是没有男女间的想法。
但是世上这么多夫妻,又有多少是发自内心互相喜爱的呢。生儿育女,柴米油盐,搭伙过日子罢了。
“笑笑?”庄安伸手在沈笑笑眼前挥了挥,“怎么又在发呆?”
“没什么。”沈笑笑偏过头,“只是喝杯茶的话,明天如果店里不太忙,也不是不行吧。”
“那就是答应了!”庄安欢呼道。
铺子里的伙计们也心照不宣地露出了微笑。
皆大欢喜,无过于此。
这是正确的选择吧。
沈笑笑的指甲几乎要刺到肉里。
——
六月廿四,长船里,西码头。
“行李就只带这么一点吗?”
陈卿月看着娇莺手里只拎着一个小小的花布包和两包糕点,轻轻问道:“宫里的银子应该已经送到了才对。不多买点东西带去吗?做了女官,日后再想上街逛逛可没这么方便了。”
娇莺把东西递给船工,平静地说:“这些就够了。我是去开始新生活,带那么多累赘做什么?”她摊摊手,“何况我手头没有银子。宫里的银子,我自己只留了一点,其余全部托人带给他了。”
陈卿月沉默了半晌,开口道:“我听说你父亲……”
“嘘。我知道的。就还是老样子嘛!”娇莺顿了顿,“反正这次我帮他把债务还清了。接下来的日子,就看他自己怎么选了。重新做人的话,那笔银子够他捣鼓着做点小买卖了。如果还是继续的话,也够他挥霍一阵了。”
人家的家里事,再说谁家没有一本难念的经呢。陈卿月没再追问下去,只道:“离开船还有些时间,去喝杯茶吗?”
“如果陈公子做东请客的话。”娇莺嫣然一笑。
正好,在临行之前,她也有些事情想问问陈卿月。
两人去了离码头最近一家茶馆。码头人来人往,穿褐色布衣的店小二匆匆忙忙地引着两人走到二楼雅座,茶点才刚刚端上桌,陈卿月突然道:“要不我们换一家吧?”
娇莺疑惑地望着他。
“太阳光刺眼。”陈卿月解释道。
娇莺难以置信地又往外望了一眼。窗外阴云密布,别说太阳了,就连一根头发丝细的太阳光都没有。
再说了,要真嫌弃阳光刺眼的话,把窗边的竹卷帘放下来不就好了,有必要因为这个换一家店吗?
陈卿月的目光又一次地扫过窗棂,娇莺顺目望去,对面酒楼二楼正巧也坐着一男一女。男子殷勤地拎起茶壶添茶,手指有意无意的从女子的手背上擦过……那男子她瞧着面生,可女子却是她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沈笑笑。
娇莺的目光来来回回划了个圈,心下了然,嘴上却装傻道:“可茶点都上来了。再说了,这是离码头最近的茶馆了,换一家的话,只怕时间上来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