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一个年轻男子挤在一辆马车里,只怕有些不妥。
沈笑笑迟疑了一下,但陈卿月就站在她身后,进退两难。沈笑笑侧头偷偷瞄他一眼,他瞧着也不像故意。人家好心捎她一路,这时候再折返回去,好像显得她心里有鬼似的,何况那边的集议也快开始了,再犹豫下去只怕要迟到……不就是拼个座嘛!沈笑笑一咬牙,坐了进去。
陈卿月随后进来,理了下衣袍,在离她二指宽的地方坐下了。
车帘垂落,空间逼仄,无比熟悉的味道从四面八方包围着她,还带着点雨日的潮湿和呼吸热气。沈笑笑往边上挪了点,清清嗓,正襟危坐,公事公办道:“陈公子,你是什么事情找我?”
“是娇莺的事情。”陈卿月倒了杯茶,沿着机边推到沈笑笑面前,下意识道:“这茶苦,不是你平日爱喝的那种,冰糖在你左手边抽屉里。”
“不用,我这样喝就行。”沈笑笑低头抿了一口茶水,“也没多苦嘛,没我平日喝的那种苦,回甘很明显啊。”
闻言,陈卿月倒茶的手微微一滞,简要说了娇莺的事情。
听完陈卿月的话,沈笑笑许久才回过神来:“娇莺,要去做女官了?”
“听说她学的十分用心,那边的夫子对她赞不绝口,这件事应该十成九稳了。”陈卿月顿了顿,“你要去看看她吗?以后能见面的机会恐怕不多了。”
住在县衙里虽然足够安全,但毕竟是在人家屋檐下,娇莺日常出行会客肯定不如以前方便。他本想着在娇莺住进县衙前安排两人见面聊聊,可这几日沈笑笑为了估衣铺的事情忙的焦头烂额,陈卿月一连吃了好几十次闭门羹,连人都找不到,更别提安排两人见面了。
日已西山,华灯未上,窗外不断向后流走的街景沉静如水。人各有命。此时此刻,娇莺也在努力奔向自己的前程啊。
沈笑笑想了很久,最后还是摇了摇头:“不用了。”
虽然她也很想见娇莺,但这关头去找娇莺,难免害她分心,难得有这样的机会,她剩下的准备时间本来就不多,不如不见。
沈笑笑潇洒笑道:“女官年满廿五是可以出宫的,这点我还是知道的。不过十年而已,又不是再见不到了。”
娇莺这件事上情况特殊,以后也许真就再也见不着了。陈卿月张了张口,正想着该怎么和沈笑笑解释比较好,马车的速度突然慢下来,车夫拖着长腔,懒洋洋叫道:“春和茶馆到喽!”
陈卿月下了马车,沈笑笑再三推辞,他还是一路送着沈笑笑走到了茶馆门口。
“多谢你告诉我娇莺的事情。”沈笑笑说。
春和茶馆的大门虚掩着,只有二楼亮着微弱的烛光。陈卿月、娇莺、谭檀、祝旦、阿浣,还有王虎……大家都踏上了自己的道路。沈笑笑深吸了口气,简单整理了一下衣襟。来日永远迷茫,尽人事,听天命,总之,先做好她自己能做的事情吧。
“我先走了。”沈笑笑笑了笑,“你不是还要出城吗?快上马车里去吧,再晚只怕城门要关了。”
说着,沈笑笑推开了茶馆的大门。
前几日代王掌柜跑腿传话的是个常年跑码头的外方人,他过去传话的时候碰巧沈笑笑不在店里,话还是看店的伙计转述给她的。店里伙计说那人口音很重不说,还有点儿结巴,伙计只能听懂个大概的意思,给沈笑笑转述也就转述了个大概。沈笑笑以为王掌柜只是请了几位平日相熟的掌柜,没想到一上二楼,好家伙,茶座里几乎给坐满了。长船里、还有附近的秀水里、彩绸里等地做布料成衣生意的人全来了,总共加起来有二三十人。长船里外的生意多是沈大在跑,沈笑笑只认得长船里的几位掌柜。简单打了招呼,寒暄两句,有人问起沈大和罗幺娘怎么没来,沈笑笑如实道两人有事出门了,铺子里的事情暂由她管。
“这么小就能一个人管铺子啦!沈大和罗幺娘可真是好福气,生了一个这么能干的闺女,我家里那小子要能有你的一半就好了!”有人说。
剩下几人应和了几句,又叫店小二给沈笑笑上了碟瓜子便借口走开了。
沈笑笑又试着找其他人搭话,那些人要么不理她,要么就如先前几人一般,对付小孩子似的随便用些瓜子花生打发走她。转了整整一圈,沈笑笑挤不进他们的谈话中,只好一个人带着五碟瓜子、三碟卤花生和一碟豆腐干在一个角落里坐下。
春和茶馆二楼并不大,先前在人前夸过她的那人就站在不远处和人聊天,沈笑笑刚刚坐下,就听见他抱怨道:“沈大是怎么个回事?在这种时候带着内人出城,还把家里的生意交给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他究竟是怎么想的,喂喂,不会是打算夹着尾巴跑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