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沉默。又是几句轻声的、拖长的话。他的头向前垂了下来。
“这是我孩子画的,希望能给你提供帮助。”
莉莉安一言不发,拍了拍他的肩膀算是安慰。
乘客们之间的氛围也变了,他们大多都是逃亡出去的,有的没了孩子,有的没了父母,现在连自己也差点没了。他们抱在一起轻声痛哭,有对过去的疼痛,也有对九死一生的庆幸。船员们受到感染,也想起了曾经的往事,情绪低沉起来。
等梅勒船长清醒过来时已经是第二日凌晨,当他从地上爬起来,岸边传来一阵轰鸣声。他跌跌撞撞走过去查看。
——那女孩竟然准备不辞而别!
莉莉安早已钻进车,这辆黑色皮卡在昨晚的爆炸中居然侥幸存活,她用海水简单冲洗一下后发现还能使用,就想尝试驾驶这辆幸运儿,尾部腾起一片灰尘。
梅勒站稳身子,故意摆好驾驶姿势,学着莉莉安的姿态朝她喊道:“好样的,这位勇敢的小姐!”
莉莉安透过后视镜看到他的样子,勾着嘴唇笑了一下。汽车狂吼着连续三次加速,开出数十米远。
然而汽车驶过一粒碎石,抓着方向盘的莉莉安猛地向后一仰,好不容易稳住身子,然后把右手伸出窗外,示意梅勒船长她并无大碍。
梅勒跳下船,向她追去,以为车要停住。不料车轮虽然被深深的车辙卡住,但莉莉安的右脚仍然踩在离合器上,于是汽车一阵怒吼后,又全速向前奔驰。
梅勒停下来等着,看汽车怎样开出路面、撞在什么地方。可是它最后却扬起一团团黄白色的尘埃,在清晨的薄雾中消失了。
“这车技……祝你好运吧,年轻的小姐。”梅勒忍不住大笑,拍着肚子走回了自己的新生号。“而我,承载着希望的新生号的梅勒船长,也有重要的使命。”
那就是把这些乘客平安地送出边界。
船员们也一个个清醒过来,看到船长早已趴在船舵边抽烟,连忙拍打着脸颊清醒过来,顶着惺忪睡眼走上前。
“船长!”
“醒了?”梅勒眺望着海平面,微微地一笑,“醒了那就出发吧,别等到逆风的时候才想起来航行。”
“好的。”船员们赶紧忙活起来。
年轻的船员清点人数,发现少了一个人,“船长,那个变种人小姐她不辞而别了。”
“她啊……她和我们不一样。”梅勒船长拍拍他的肩膀,“我们每个人都在这儿过着重复的生活。今天,下周,甚至一年以后,我们都眼巴巴地望着明天,把希望寄托在明天。可一个人的命运已被决定——那个孩子,那个孩子和我们不一样。她主动改变明天。于她而言,再也没有什么明天了:每天都是新的一天。”
船员听得迷迷糊糊,又被船长一通糊弄,转了个身就去干活。
梅勒站在甲板上眺望着海平面,像是落寞了的孤胆英雄。
第23章
车窗开着,阳光照进了车里。
莉莉安不断地告诉自己说:总有事情会发生的。在那些她认为美好的日子里——阳光耀眼,而且没有监视者——她发现很容易就相信突如其来的变故只是人生光景中的污点。
命运旅途中的不顺遂,并不比一时的危机差到哪去。
即便是如此,她也有无法忽视的事实:她孤苦伶仃,她所认识的人遭到受伤死亡的下场,还有她的生活状态——一如她的孪生兄弟以阴郁沉重的神色所传达的坏消息——是飘渺迷茫、摇摆不定的。
但莉莉安总劝说自己要积极乐观,她真的觉得她是多么需要休息呀。
她发动汽车,向着阿富汗的边界驶去。她安全地通过了近郊的路口,赶在中午时分前抵达了土库曼斯坦和阿富汗的边界。
中庭的汽车比她想象得要更容易驾驶,行驶数小时后,她远远地就看见了此行的目的地——然而她并不明确具体位置,因此,她得想个办法。
尽管阳光明媚,黄沙漫天的景象令人一眼望不到边,但当她试图寻找今晚的休息地时,一种厄运将至的感觉却始终缠绕着她。
最初,她把这种心情归咎于那些组织派来的肮脏老鼠破坏了她情绪的结果,但当她随机选择了大路边的一家旅馆后,她开始纳闷这种心情是不是因为一生处于混乱争斗引发的厌烦心态。
她穿过门厅时,一个男人进入她的视野。莉莉安意识到这个组织已经通过定位器重新找上了她,她心不在焉地望着旅馆的商店窗户,这样更容易使她观察坐在主接待台附近的那个男人的表情:他漫不经心地浏览着昨天的论坛报纸,没有做出任何已经看见她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