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以后的以后,还会有更多。
他会越来越优秀,被越来越多的人看见。然而他还是会向别人那样真诚地笑,杏眼弯起,宝石似的发光。
凭什么不是他一个人的。
他才是第一个看到陈念的。
脖颈上的青筋逐渐凸起,傅非臣转动猩红的眼珠,看向那间小卧室。
昨晚他们躺在床上一起睡过。被褥还没有收拾,堆在角落乱成一团。
“……”
傅非臣缓慢地、一瘸一拐地走过去。他忘记摆在手边的拐杖,只记得那片有过陈念提问的地方。
拖着那条伤腿,他站在了床边。
然后低下头,一板一眼地收拾起来。
-
陈念一回来看见的就是傅非臣这副样子。
走到半道,他忽然想起来给他妈和王姨买的礼物昨天忘拿了。陈念在回不回去之间天人交战几分钟,最终在公交车停下时跳下车,跑去了街对面的站牌。
肯定不是感觉傅非臣今天状态不对。
他非常严肃地说服自己。
我就是回去拿礼物的,纯拿。
——这下好了。他抓着钥匙,和傅非臣大眼瞪小眼,好半天才问:“你干嘛呢?”
傅非臣现在就像个家具机器人,还是失灵的。每个动作说是到尾却又都僵硬无比,陈念几乎能看见他关节在噼里啪啦漏电。
……
这才出去一会儿,又怎么了!
陈念有种辛辛苦苦修好的东西被邻居家熊孩子一巴掌搞坏的不爽。他走上去,抓住傅非臣胳膊:“再怎么着不能不拄拐杖!你不是过目不忘吗,大夫怎么跟你说的都记不清了?”
“……”
傅非臣攥住被子,转头看他。
那眼神很熟悉。陈念心底一惊:“傅非臣!”
他该撒开人就跑的,却莫名更上前一步:“是不是心里早就不舒服?你跟我说啊,我真是……你现在什么感觉,又有幻听吗?傅非臣!听我说话!”
傅非臣看向这个抓住自己胳膊,在拼命摇晃的人。
很漂亮的一张小脸。在他手心里挣扎漂亮,咬他也漂亮。
眼眶红红看向他时,最漂亮。
可是他为什么会……觉得难过?
傅非臣忽然弯下腰。他听凭本能,颤着手抱住对方。
“念……”喉咙里,有声音沙哑地挤出来,“念。”
“……”
怀里躯体先是一僵,又逐渐放松。熟悉的触感和味道,他揽住那把细腰,指尖探进毛衣里。
摸到那道伤疤。
“……操。”
陈念含混地骂了一声,却没挣开。他感受着傅非臣逐渐沉静的气息,终于能开口问:“你到底是怎么了?”
傅非臣没有回答。
鼻息扑洒在陈念颈窝。他抱得不算用力,维持着一种小心翼翼的温柔。
仿佛怀里是他失而复得的珍宝。因为他的愚蠢傲慢狂妄自大,珍宝碎开满身裂纹,再不悉心呵护,便会化作齑粉。
“傅非臣。”陈念又叫他一声,“还记不记得我说的话?”
“……”
这次傅非臣抬了头,用那双依旧赤红的眼睛看他。
“想听别人说晚安,自己要先说。”
“想告诉别人的事情,不要等人猜。”
他推了推傅非臣滚烫的胸膛。掌心却若有似无,擦过男人心口。
“听懂了吗?听懂了就眨眼。”
语气虽然不耐烦,行为上却将他当危重病人对待。傅非臣看一眼他始终搀在自己臂弯上的手,眼睫低垂。
旋即,缓慢地一眨。
“念念。”他涩声道,“我难过。”
那片红色褪去,漆黑瞳孔又将陈念框住。
漫溢的除了痛苦,还有不自知的温柔。
“又好像,没资格难过。”
“……”
这心思隐秘而微妙。藏在暗处,做一头看不见的大象。陈念抿起嘴,眉毛渐渐蹙起来。
傅非臣无言地垂眼,等陈念来痛骂他早干嘛去了。
然而并没有。
“谁会没资格难过啊?”
陈念按住他的肩膀,让人坐到床上。他蹲下身,撩起裤腿熟练地检查石膏状况,嘴里不满道:“我真是发现了,傅非臣。你养什么杜宾啊,以后养柴犬得了,一不留神就钻牛角尖里犯倔,死活不出来。”
……
钻牛角尖?
“我不是说你矫情,明白吗?”拍张照发给异国他乡、估计正准备睡觉的老头,陈念抬起脸,眼睛瞪得圆圆的,“怎么会没资格难过。做错了事,就没资格难过吗?”
“那还怎么忏悔怎么赎罪?你连圣歌都会弹,居然不懂这个。”
陈念说完,嘴角又一抽:“也是,你都能拿圣歌表白。傅经理没抽你吗,她那么虔诚。”
“……”
他嘴唇一张一合,气鼓鼓地说着那些在他的世界观里运行流畅的逻辑。傅非臣屏住呼吸,脑子里却只有一个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