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治医生对此意见很大,但拗不过他发癫。眼看如果不同意,这人就要给自己拔管。
真在一间,其实也不能做什么。他睁着眼看了陈念几个小时,最终撑不住,又睡过去。
现在大概处于深度睡眠中,浑身内外的伤口依旧疼,眉间皱出一道痕迹。
陈念费劲巴拉地坐过去,莫名伸出手。
帮傅非臣将眉头展平。
“他……怎么样了?”
“没什么大碍,”赵成佑说话和他老板一样心大,把断腿讲得像崴脚,“医生说已经过了危险期,慢慢养着就行。”
陈念干巴巴地喔了声。他目光落在傅非臣打着石膏的腿上:“那……”
有些话很难问出口。他抿抿干涩的嘴唇,道:“会有,后遗症吗?”
“……”
赵成佑沉默了。在一片死寂中,陈念听见自己心跳在加快。
“具体得看他恢复。”好半天后,赵成佑才轻轻给出答案,“陈念,医生已经尽力了。”
尽力了。
陈念猛地吸一口气。他无意识地抓住傅非臣的手,弯下腰,语无伦次。
“你别胡说,肯定能恢复好的吧?他以前打你们几个能一串四,身体好得跟犊子似的,怎么可能恢复不了啊,对吧。而且他那么爱装,要知道自己……”
陈念说不下去了。他仓皇地站起身:“我出去一趟。”
“陈念!”
赵成佑在后面叫了他两声,陈念没回头。他身上其实很疼,镇痛剂的效用过去,各处外伤蚂蚁似的往他骨头缝里爬。
但他不能停。
一停下来,另一种惶然不知所措的崩溃就会找上他。
-
傅非臣是第二天早上醒过来的,当时陈念正在叶眠的卖惨式督促下吃早饭,他一动,陈念立刻放下粥看过去:“你……”
“……”傅非臣张了张嘴,喉咙太干,说出来的字含混不清。
陈念反应比赵成佑还快,他趿拉着拖鞋坐过去,把耳朵往人跟前凑。
一阵细微的气流卷进耳孔,傅非臣似是笑了。
陈念屏气凝神,只听见几个字。
“我好想你。”
“……”
这都什么废话!陈念绷着脸直起腰。
医生们没多久也过来了。主治大夫对这个不听话的病人意见良多,他皱着眉,检查了傅非臣的各项指标,面色才有所缓和:“好吧,你赢了。”
……
赢什么了?
陈念不知道傅非臣之前的医闹行为,表情很茫然。
赵成佑想解释,被老板一记眼刀杀得闭了嘴。
傅非臣的身体素质和心理素质都有点强得过分。医生走后,他让赵成佑把床摇起来。
半靠在枕头上,他转头望着干巴巴站在那儿的陈念。
狭长的眼睛微微弯着,笑出一点卧蚕。
“……高兴什么呢。”陈念别过眼不看他。但傅非臣哑着声,又叫了一句:“陈念。”
“……”
陈念转身端了个水杯,凶巴巴递到他跟前:“别说话了行吗,你嗓子都是劈的。”
傅非臣低头喝水。眼睛依旧抬起来,很贪婪地望向身边人。
抿起唇瞪着他,一副很凶的样子,却不知道自己眼梢红了。傅非臣舔着唇摆摆手,打发赵成佑哪凉快哪待着。
赵成佑识相地滚蛋。门吱呀一声关上,房间里只剩中央空调的运行声。
和两个伤员同样剧烈的心跳。
“念念。”
试探一般,傅非臣握住了他的手。陈念哆嗦了下,到底没抽走。
也没再骂他神经病。
有些话卡在喉咙里,呼之欲出。傅非臣费力地朝他那边动了动,陈念吓一跳,慌忙伸手按住:“操,你老实点行吗!”
“不行。”
倏忽一点凉意蹭过他耳边。陈念陡然睁圆了眼。
傅非臣吻了他,以一种罕见的、忠诚而珍惜的方式。
“医生说我在手术台上昏迷了很久,但我只记得,我做了一场梦。”
“我梦见自己走在一条漆黑的路上,身边有很多道看不清面孔的影子。”
“我不知道那是哪里,但隐约有所感觉。这条路走到尽头时,我就……”
“回不来了。”
“……”陈念抬起手就把他嘴捂上了。他咬牙,“你说点吉利的行吗?”
傅非臣闷在他掌心里,笑:“马上就吉利了。”
抓住陈念的手腕,他吻在人掌心。细细碎碎,轻而缓。麻痒的触感一直漫到心间。
“然后我听见了你在叫我,念念。”
“我听见你说,我还欠你很多、很多。”
“这一场还不够。”
“要用剩下的人生来还。”
那个问句卡在他喉咙里,呼之欲出。但傅非臣笑了笑。
“念念,谢谢你。”
“给了我,两次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