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白帆猛地扬起脸,表情可以说是一片空白:“什么?”
卢也又重复一遍:“抱歉,我觉得咱们确实不合适。”
贺白帆开车过来的路上,卢也一直在构思这句话。
他没有和人提分手的经验——或许他们根本算不上是“分手”,但也决不再是卢也单方面的拒绝。他承认,他已经在许许多多的瞬间动过心,给过贺白帆回应。
那就姑且称之为“分手”吧。
他不懂怎么提分手,只能像写实验步骤一样,先列出自己的目标。首先,他知道贺白帆会难过,但他又不想让贺白帆太难过。其次,他要把话讲得清楚确凿,他不能再给贺白帆任何机会,或者任何幻想。
他不能再耽误贺白帆的时间。
思来想去,得出这句“我觉得咱们确实不合适”。最重要的是“确实”两个字,也就是说,他承认他曾经动摇过,但是经过一番缜密的思考,他幡然醒悟,他们“确实”不合适。
可以吗?贺白帆能听懂吗?
卢也望着贺白帆。说出这句话之后,他以为他会很紧张,然而他竟然出奇地平静,也许在这一刹那,无论贺白帆怎么想,他自己已经认命了。
贺白帆的睫毛抖了抖:“哪里不合适?”
卢也说:“第一,我现在学业压力很大,你也看到了,我早中晚都要去实验室,挤不出时间陪你谈恋爱。这是客观情况。”
“第二,你应该能感觉到,我这人性格很不好。说实话,我对人挺冷漠的,考虑问题也自私,用我妈的话说,我很‘独’,用现在流行的说法就是‘利己主义者’吧——其实我都想不通你喜欢我什么。”
“第三,”头顶忽然哗啦一响,刮风了,雨点更密,穿过树叶落在卢也抠得通红的手心里,卢也低咳一声,继续说,“第三,同性恋的风险太大了,我承受不了。你从国外回来,有些事你可能觉得无所谓,比如你来学校找我,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同学碰见我们了呢?偶尔一次还好,但你天天来,绝对会被人发现。贺白帆,你不在这里上学,你就算举着‘我是gay’的牌子在学校走一圈也没事,但我不一样。”
卢也说完了,四周非常安静,唯有风吹树梢带来哗啦哗啦的声响。
半晌,贺白帆说:“还有第四点吗?”
卢也愣了愣,摇头。
贺白帆说:“卢也,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傻啊?”他望着卢也,眸中满是无奈,但还是牵起唇角笑了一下,“你担心的我都想过,我买了一辆电动车放在你们学校,以后我就不开车了,那样太显眼,今天开车是因为电动车的牌照还没办好。以后你不方便的时候我就不找你,等你有空,比如晚上,或者你不去实验室的时候我们再见面。而且我现在报了研修班,有你们学校的校园卡,就算有人问起来你也可以说我是管理学院的学生。你是不是还担心杨思思知道我们的事?我可以对商远保密,我也不会再去光电学院,不在学校里乱逛,我保证不会被杨思思看见。”
贺白帆轻声说:“你觉得这样可以吗?”
贺白帆的T恤已经被雨淋得半湿,但他好像根本不在意,也不着急。他只是望着卢也,目光轻柔,像是某种具体的质地,拂过卢也滚烫的脸。
卢也的喉结滚了滚,艰难地说:“贺白帆,你没必要做到这个程度,不值得。”这种感觉很糟糕,卢也觉得自己已经被贺白帆看透了,什么没时间,什么性格坏,这些都是铺垫——他拒绝贺白帆的唯一理由是他不敢。
他的处境已经够焦头烂额了,他不能再被别人发现他是同性恋。
他要处理太多麻烦事,也不想再分出精力去哄贺白帆搞“地下恋”。
但是贺白帆说:“没关系啊,我觉得值得,”他从裤兜抓出一把钥匙,挂在指尖晃了晃,“没骗你,这是电动车的钥匙。你不要有压力,或者觉得我受了什么委屈……没有,这些都是我自愿的。只要你别拒绝我,剩下的交给我就好了。”
“不会给你惹麻烦,我保证。”
贺白帆的语气非常笃定。
***
“哎哟我靠?”莫东冬正在屏幕前盘着腿吃面,见卢也推门进来,惊讶地说,“你小子现在真是硬气了,晚上又不去实验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