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再回笼时,贺白帆的脸近在咫尺,他已经醒了,正望着卢也,目光柔和而静谧,正如窗外黄昏的天色。
暮鸟归林,远处似有悠长的虫鸣。
卢也忽然不知今夕何夕。
第117章 无聊
贺白帆柔声说:“还睡会儿吗?”
卢也蹙了蹙眉:“起吧。”
他支着胳膊慢慢坐起来, 感觉自己的下半身像是散了架,腿软,腰酸, 尾椎某处传来轻微的钝痛。身体的不适感迅速将他拉回当下——的确,这已经不是二十多岁时那副做多少次都不知疲倦的身体了。
但身旁还是二十多岁时分享快.感的那个人。
贺白帆凑过来亲了亲他的脸颊, 无辜道歉:“我没收住, 对不起, 实在太激动了。”
卢也低声说:“至于吗?”
“当然, ”贺白帆抓住卢也的手,“卢也, 以后咱们不再分开了, 好不好?”
语气严肃, 口吻郑重, 不像一个疑问句, 倒像宣读通知。
卢也看了看他的手, 又望向他的脸, 漆黑湿润的眸子与六年前别无二致,令他联想到很多不着边际的纯净而离奇的东西,譬如起雾的夜晚的星星, 深秋麦苗上的露水, 落在地面的蓝灰色鸟羽,或者整个夏天最闷最热那一日的暴雨, 雨珠打在玻璃上, 留下一行行迤逦的水痕——这个夏天也像二零一六年的夏天那么漫长,那么惊心动魄。
卢也缓慢地笑了,一字一句说:“好。我保证,再也不和你分手, 吵架也不分。”心中默念补上后半句:你厌倦我也不分,你喜欢别人也不分,天塌了也不分,永远缠着你。
贺白帆又凑过来,这次吻在卢也嘴唇上。
两人吻得格外认真,不是激切的宣泄,更近于细致的体验——体验再次完整拥有对方的感觉。时间流经他们的时候好像打了旋,身体变成两片窄长的叶子,在旋涡中醺然漂浮。
贺白帆扣住卢也肩膀,不知不觉间,将人慢慢推倒。
“嗡——嗡、嗡——”
两人骤然惊醒。
卢也抬手抹了抹唇瓣:“有微信。”抄起手机,才过两秒,忽地神色大变。
“学生要来看我,”卢也厉声道,“贺白帆,赶快收拾一下!”
“你学生知道你回来了?”贺白帆连滚带爬,下床开灯。
“学院公开处分结果了——你赶紧开窗通风收拾卧室,我去收拾外面。”卢也从衣柜拎出衬衫和牛仔裤,穿衣服的动作几乎快出残影。与此同时,贺白帆的手机响了起来。
商远像只尖叫鸡:“贺白帆!卢也出来啦?你小子怎么不吭声?我们还是听思思导师说的!”
贺白帆说:“他中午才回来。”
“那这都晚上了!行了行了,我和思思还有一刻钟到洪大,先挂了啊。”
“等等!”卢也抢过手机,硬着头皮说,“我学生也要过来,你们说话注意点。”
“哎呦,卢哥,”商远立刻谄媚地笑,“放心吧卢哥,我嘴巴最严了!”
——二十分钟后,这套房龄超过30年的老房子的局促客厅,迎来了卢也租住以来,最拥挤的一晚。
卢也的五个硕士生和小助理同来,随后商远和杨思思也到了,两拨人都没空手:学生们拎着果篮和鲜花,商远左手一箱荔枝,右手一箱草莓。八位客人落座,堪堪挤成两排,全都直勾勾地盯着卢也。
卢也倍觉尴尬,试图缓解气氛:“你们买这些是来探望病人吗?”
他这么讲,学生们非但不笑,一个小胖子甚至动容地说:“老师!你瘦了好多!学校是不是虐待你了?!”
“没……怎么会?”卢也说,“只不过在宾馆配合调查。”
“吓死我们了,你再不回来,我们都打算给学校写联名信了!”
“卢哥,你不知道,前一阵辅导员找我们开会,说是让我们自愿换导师,我们誓死不从!”
“真的真的,我们都急坏了,我这个月瘦了六斤呢!卢哥你不在,我实验也不顺利,论文也改不好,去实验室跟上坟一样——哎呀,呸呸呸!”
学生们像一群扑扑拍翅的小鸡崽,围着卢也叽叽喳喳地诉说。卢也只好这个宽慰两句,那个鼓励两句,先将学生们的情绪安抚下来,再逐个询问他们的实验进度和学习情况。
贺白帆悄然起身,去厨房洗水果。
商远跟进厨房,用极轻的声音说:“卢也真是很不错的老师啊,学生都这么关心他。”
贺白帆心头暖融融的,温声道:“他值得。”
“确实,”商远顿了一下,“你俩下午是不是大搞特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