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整整一周,他们已经把能找的关系全部试了一遍,虽不至于四处碰壁,却也撞了满鼻子灰。有些人不愿帮忙,一句“这事我够不着”便回绝了;有些人态度真诚,将洪大领导班子的情况细细告知一遍,最后得出的结论却是“你们这事还是算了吧”;有些人看似很有路子,酒足饭饱之后,揽着商远和贺白帆说:“这事吧,要说好办也好办,我给你们指条明路:去找洪大X校长就行。”商远没忍住,当场爆了句“我靠”,随即皮笑肉不笑地说:“我们要是联系得上X校长,也不来麻烦您了,对不对?”那人搓了搓手,尴尬一笑:“倒也是哈,哎哟,这可真是不好办呢……”当然,反应最激烈的还属洪大科研处的王处长——没错,就是那位叫女儿和卢也相亲的王处长——贺白帆通过陈阿姨联系上她,还未道明来意,只说出“卢也”两个字,王处长骤然尖叫起来:“那个没脸没皮的东西!我以前都是看错他了!我跟他可没有关系!我家萱萱和他见面那也是被他骗了!谁知道他是同性恋啊?同性恋还跟萱萱见面,你说他是不是下流无耻臭不要脸?啊?”贺白帆沉默片刻,道一声“打扰您了”,默默挂掉电话。
他们像无头苍蝇般四处周旋,结果是一无所获。直到昨天下午,杨思思的导师孟老师无意间提起,学校纪检部门要给光电学院全体教师开会。贺白帆决定死马当做活马医,直接来找这个开会的领导。
一切有可能的机会,他都得尝试。
贺白帆靠在会议室旁边的廊柱上,隔着一扇门,听领导语重心长地强调科研经费管理条例,接着又大谈师风师德问题。下面的人鸦雀无声,台上台下仿佛两个世界,一边是紧凑激昂的进行曲,一边是静谧的黑白默片。贺白帆等着等着开始走神,想到六年前那个面对导师战战兢兢的卢也,谁能预料,六年之后,卢也在此掀风作浪捅娄子,引得一众老中青教师连开四小时纪律大会,没有血栓也要坐出血栓。
可是卢也呢,卢也现在在哪里?
胃里忽然翻腾了一下,昨夜饭局他又替商远挡了不少酒,当时没吐出来,今天一天都隐隐胃痛。
“总之,大家一定要吸取教训,洁身自好,严于律己,光电学院可是洪大的招牌,学校对你们寄予厚望,以后肯定要加强纪律方面的管理,希望大家积极配合,互相理解。”
“好了,今天先到这里吧。”
会议室里响起杂乱的脚步声,贺白帆推门进去,直奔坐在台前的人。
那领导约莫五十多岁,身材胖硕,戴了副厚厚的黑框眼镜。
众人侧目,贺白帆拿出提前准备的说辞:“您好,卢也的母亲托我过来问问他的情况,您方不方便借一步说话?”
男领导眼也不抬,面无表情:“你是他什么人?”
“我是他表弟。”
“谁让你来这儿的?”
“我听见你们在开会,就过来了。”
“嗯,你们家属的心情我能理解,不过卢也的情况我不清楚,有消息学校会通知你们的。”
贺白帆心口微沉:“我们已经很多天没和他联系了,只想知道他现在在哪,状态怎么——”
“我确实不清楚他的情况,”男领导打断贺白帆,语气带着明显的不耐烦,“我今天只是过来开会的,你要了解卢也的情况,去跟光电学院联系吧。”
贺白帆皱眉:“光电学院哪位可以联系?他们院长和书记都不在。”
“哦,是吗?那你去找白副院长吧。”
“教务说他也不在学院,他办公室电话没人接。”眼看着男领导站起了身,贺白帆下意识想伸手拦他,然而,他只是凑近了半步,不知从哪窜出个平头中年男人,一把挡在前面。
“你干什么?都说了你要去找白副院长,听不听得懂话?”平头男人拎起桌上的公文包,转而殷勤地说,“丁主任,车子已经到楼下了。”
丁主任点一点头,挺起肚子,绕过贺白帆,快步离开会议室。
从始至终,他没有正眼看过贺白帆。
***
天气闷了一整天,终于在傍晚酝酿出稀稀落落的雨滴。贺白帆躺了一会儿,刚要睡着,又被微信提示音吵醒。
“贺总您好,我是治衡律师事务所的小徐,您朋友的情况现在已经明确了,三年以上有期徒刑肯定跑不了,情况确实比较被动,我们主张从这两个方面进行辩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