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也笑了笑,谦虚地说:“那女孩儿没看上我,回去就把我微信删了。”
“你现在也该考虑个人问题了,”陶敬的语气半是叮嘱半是说教,“不过目光要放长远,长相也好年龄也好,这些都不用在意,关键是找个对你事业有助力的,能给你提供资源人脉和经济支持的,懂不懂?”
卢也说:“我明白。”
“当然,如果找不到能帮你的,退而求其次,也可以找个听话懂事的,她就负责家务搞好,孩子带好。王玉美女儿那种类型是绝对不行,娇生惯养,又太有个性,这种女人你不但管不住她,她还要反过来管你,以后在外应酬都不方便。”
卢也没有说话,大概是点了点头,因为陶敬继续说:“怎么,看你这样子,已经有合适的人选了?”
卢也语气淡淡:“没有啊,您看我现在没车没房,彩礼钱也没攒够,拿什么结婚?”
“呵呵,我看你是挑花了眼。我听说学院里很多学生崇拜你?女学生嘛,虽说哪头都不占,但确实年轻漂亮最讨人喜欢——你有没有看中的?”
卢也失笑:“我可不敢,您又拿我开玩笑,现在师生恋是学校的大忌。”
“那你还是胆子太小……”
两个护士推着医疗车匆匆走过,隔壁病房门开了,中年女人熟练地拖出折叠床,支在走廊侧边。
贺白帆没听见卢也的脚步声,当他反应过来时,卢也已经走跨出病房,猝不及防地与他照面。
刚才跟陶敬聊天的神情还没从他脸上褪去——低眉垂目代表尊重和顺从,他是最听话最可靠的学生;嘴角略微勾起的弧度又透着松弛和轻浮,他不仅是听话的学生,还是导师的心腹,是可以和导师调侃要不要泡个年轻漂亮女学生的……什么?
贺白帆不知道他是什么。
总之他不是记忆里的卢也了。
卢也的面孔紧绷起来,他上前两步,压低声问:“你什么时候来的?”
贺白帆说:“有一会儿了,”略作停顿,继续说道,“放心,我对你们说的东西不感兴趣。”
卢也的目光闪了闪,他掏出电子烟,意识到身在医院,又只好将烟塞回兜里。
贺白帆说:“那笔钱是你转给我的?”
卢也干脆地点头,随即望向走廊尽头:“去那边说吧。”
***
走廊尽头是一方很小的天台,墙上牵了晾衣绳,挂满病人和家属的衣服。空气太过湿热,四处弥漫着一股消毒水混合了布料发霉的味道。
卢也抱起双臂,慢条斯理地说:“我要先给你道个歉,上次你叫我别烦你,但我考虑再三,还是觉得应该把钱转给你——是不是又打扰到你了?”
贺白帆正要开口,卢也继续说:“钱是这么回事:当年我们分开的时候,你的相机镜头都让商远搬走了,但还留下很多杂七杂八的东西,商远不要,叫我随意处理。按理说我应该把这些东西还给你,但那时候——那时候我知道你恨我,我就不想去触霉头。”
一盏白炽灯映照着卢也的脸,他像个站在追光之下的演员,娴熟地吐露台词:“我的宿舍你去过的,地方小,根本放不下那么多东西,后来我没办法,就把他们挂在咸鱼上,能卖的都卖了。咸鱼卖不掉的,就只能在洪大二手群里卖。”
“我记得有三件巴宝莉的大衣,一件爱马仕的皮衣,一条古驰围巾,两件加拿大鹅长款羽绒服,还有好多条Prada的牛仔裤和夹克,哦,山本耀司的衬衫也有好几件——我以前都不认得这些牌子,”卢也的语气非常诚恳,“东西太多,我也记不住了,如果有需要,可以列个清单给你。总之一共卖了五万两千块。”
“当年你租房花了不少钱,我们在一起的日常开销也是你出得多,还有最开始你在那个网游里面也花了一万多块钱吧?我算下来,怎么也该给你八万块钱,所以就凑了个整十万,”卢也看向贺白帆,忽然露出一个带点怯意的、近乎讨好的微笑,“我知道这点钱不算什么,也知道你不想搭理我,但我只是……我只是想为以前的事向你道歉,对不起。”
他说对不起。
隔着整整六年,隔着各种意义上的面目全非,他竟然说对不起。
贺白帆几乎要笑出声来,他觉得自己简直荒谬至极——他只是回武汉处理家事,顺便接点工作,和卢也偶遇属于意外中的意外。现在,此时,这一秒,他为什么会站在这个满是霉臭味的天台上,听卢也轻飘飘地说“对不起”?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他难道还需要这句道歉?况且,就算这句道歉发生在六年前,那时的他也不会原谅卢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