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一声之后, 房间的顶灯闪了闪,再一秒, 视野陷入黑暗。
莫东冬原本正在打游戏, 副本的最后关头, 怪物血条见底, 只差一刀就能爆出装备。然而停电就发生在这个刹那,莫东冬原地愣了两秒, 随即破口大骂:“这狗屎宿舍老子一天也住不下去了!”
空调和电扇都停了, 莫东冬的声音显得格外响亮。然而, 回应他的只有外面的雷鸣和暴雨。
很快, 走廊里传来宿管阿姨吆喝“停电了啊”的声音。
莫东冬无奈起身, 趿着拖鞋走到卢也床边:“小也子, 你睡啦?”
“没有。”卢也的声音有些闷。
“那你这是……干嘛呢?”莫东冬觉得今晚的卢也很不对劲, 刚才忙着打副本,没顾得上询问。他打开手机照明,只见卢也蜷着身子侧躺在床上, 枕头丢在一旁, 姿势像只大号虾米。手机的白光打在卢也脸上,他眯了眯眼, 抓起毛巾被盖住眼睛。
莫东冬心想, 往常这个时间,卢也都在跟贺白帆发微信啊。
“你到底怎么啦。”莫东冬问。
“没怎么,”卢也说,“枕头太潮了, 枕着难受。”
“没问你这个,小帅哥呢?”
“家里有事,走了。”卢也说得很平静。
“啥事啊?”
“不知道,”卢也翻个身背对莫东冬,“行了,我要睡了。”
莫东冬咂咂嘴,只好收起八卦之心:“那您慢睡。”
窗外雷声连绵不绝,在这种天气,没有空调和电扇,宿舍就像一只方方正正的密闭蒸笼。枕头是潮的,床单是潮的,毛巾被也是潮的,空气中似乎浮动着密密麻麻的水珠。卢也想起以前在电视剧里看过的一种酷刑,将浸湿的宣纸一张一张盖在人脸上,受刑者便会慢慢窒息而死。
这天气潮得就像浸湿的宣纸,令人有种喘不上气的错觉。
莫东冬摸黑洗了个脸,然后扑到床上。脑袋刚挨枕头,他听见卢也说:“莫东冬。”
“啊?”
“我想问你个问题,”卢也的声音很轻,“你能不能回答你的真心话?”
“呃,这个得看情况,你要是问我喜欢前女友还是学妹,那我确实也不知道啊。”莫东冬说完,发觉卢也并没有笑,便只好尴尬地自己笑了一声。
片刻后,卢也说:“我们实验室出了点事,我想问你会不会觉得我自私、卑鄙?你……你想象你是贺白帆,客观地回答。”
“OK,OK,你说。”莫东冬心想,果然是出了点什么事。听卢也的语气,可能还不是小事。
黑暗中,卢也静了几秒,然后缓缓讲起两天来发生的一切。
“……其实后来也还是没瞒住,但我当时可能确实怕了,如果是别的地方,倒也好解释,偏偏是在宾馆。所以我给刘佳佳说‘你认错人了’,我既没承认,也没帮她作证。莫东冬,你会不会觉得我很自私、很卑鄙?”
“啊、啊?”莫东冬听得目瞪口呆,“等会儿啊,你让我理理……”
别看这群工科生天天当牛做马的,实验室的故事还真是劲爆。才停电几分钟,莫东冬已经开始出汗了,他抓抓脑袋,老实说道:“你师妹可能会觉得你这人不行,贺白帆……应该不能吧?你和他谈恋爱本来就冒着风险,现在出了这种意外,你给师妹作证是你善良,不作证是为了自保,这有啥卑鄙的?”莫东冬顿了一下,“况且,咱们说难听点,谁知道你师妹到底跟那个王瀚干嘛了?她都喝成那样了,这谁敢随便作证啊。”
宿舍实在太热,莫东冬翻了个身,翘起二郎腿:“兴许小贺真是家里有事儿呢?你和他该联系联系,别瞎想了。”
莫东冬说完,却迟迟没等来卢也的回应。
“卢也?”莫东冬以为卢也睡着了。
“嗯,谢了,”卢也轻声说,“我想一想。”
窗外暴雨愈发猛烈,卢也缩在床上,觉得这狂风骤雨非常像台风来临,他前几天刚听贺白帆讲过在新加坡交换时遇到台风的情形。贺白帆给他看电脑里储存的照片,湿漉漉的街道,被风折断的小树,空无一人的食阁,还有蹲在街头玩水的马来小孩。
卢也和贺白帆聊天的时候,总是贺白帆说得多,卢也听得多。贺白帆的生活太丰富、太精彩了,像童话故事里没有尽头的斑斓画卷,相比之下,卢也的生活只是一张表格,碳素笔填满一行一行,都是他无聊人生的清晰规划。
卢也不知道贺白帆究竟喜欢他什么,认真想了,却还是想不通。所以被贺白帆知道他没有帮师妹作证的时候,他忽然非常非常慌张,好像做了一件极为糟糕的事,或是脸上的面具被敲碎一角。卢也心里明白,他根本没有贺白帆想象得那么好。他其实是个自私的人,譬如他根本不喜欢和硕士生讨论实验,也没耐心帮他们看论文,但他又很虚伪,他知道他应该怎样扮演一个被大家喜欢的博士师兄,所以尽管心里不耐烦,但那些事他还是做了,于是大家果真非常喜欢他、信赖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