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手掌紧贴着壁画,沿着受刑恶鬼的眼珠游移。下一瞬,毫无预兆地,指尖撞上另一处正在探寻的温热。
两人同时僵住。
仿佛有某种细微的电流沿着手臂上行,激起一阵颤栗。
两只手皆似受惊的鸟雀般,猛地弹开。
栖棠听到黑暗中的另一道呼吸陡然急促,收回的手心似被烙铁烫了般发麻,眼里即刻泛起一层浅淡的水光:“你跟着我做什么?殿里这么大。”
为什么偏偏跟着我?
这话有些没道理,殿内能探查的地方本就不多,壁画虽遍布了整个墙面四周,但就属这百鬼受刑一面保存得最为完好。
冷血起疑心,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然而他却未反驳,整个手臂都在微微发抖,只能极力遏制住。冷血咬紧了口腔里的软肉,试图以痛觉强行覆盖手背上残留的异样触觉。
他不作答,殿内便重回死寂,只剩略显粗重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栖棠全然不知他的矛盾与心思,只觉他这冷冰冰、漠视的样子,还不如头顶佛像的怒目嗔视。
他总是这样沉默。但沉默何尝不是一种作答?
殿外屋檐下的惊鸟铃‘叮——铃——’作响,适时而来的风顺着门缝吹了满身,她竟然感到些许凉意。
栖棠在心里劝说自己道:壁画四周都是,何必拘泥于一面墙?
吐出小口闷气,侧过身,走向低眉佛像的背面。有道是‘佛前不见,方见真容’,佛像背后的莲台上也许会有机关也说不定。
然而她才迈出半步,手腕便被死死攥住,指节猛地一下收紧,薄茧倏地嵌进腕口的青络里。
栖棠心口一跳,睁圆了眼,以为要做什么,却只听到背后响起沙哑干涩的声音。
“找到了。”
他的话音生硬,掌心滚烫,远远超出了正常体温。
栖棠转过身,盯着握紧腕口的宽大手掌,愣愣道:“.......什么?”
冷血抿紧了唇,握紧无鞘剑,身形一动,忽的,鹞子冲天般掠上屋檐。剑尖穿过铃环,轻轻一挑,惊鸟铃便被撬了下来。
一气呵成地无声落地,冷血握紧手,将铜铃递出:“风铎。”
“给你。”
以冷血的轻功内劲,绝不会因这三两下而气息不稳,然而,他此刻的喘息声却似破风箱般,仿佛做了什么极为难且难办的事。
此刻无风,惊鸟铃却在他掌心不住地叮铛乱响。
栖棠迟疑了一瞬,才抬手接过。
翻起手腕,便见铜舌上用细丝巧妙地捆着一根线香。
若非耳力绝佳者,恐怕谁也不会想到线香正藏匿在随风而响的风铎里。
栖棠低头轻嗅两下,确实是奇楠沉香之气。
栖棠指尖拈着香脚,拈着杂草似的,用灵力点燃另一端。视线虽落在香炉上,瞳孔却未聚焦,重新搅乱的思绪太难解,只凭着本能将线香插进炉内。
状似无心道:“你不是捕快吗?.......给我做什么?”
我难道不是你欲监管的嫌犯?她的耳朵都快立起来。
细烟飘渺,香脚嵌进炉内,身后终于传来了声响,却是一道失却冷静的破音。
冷血瞳孔骤缩:“闪开!”
那张冷峻的脸上头次出现惊惶的神色。
第135章 窥见 你到底是和尚还是捕快?……
震颤的嘶吼声下, 闷沉的卡榫落锁声贴着耳根响起,寒意蹿过心尖,栖棠立刻被唤回神。
腿部的肌肉一瞬紧绷,来不及了!
着力的脚底一空, 视野倏地缩窄, 猛地失重感带着心跳剧烈收缩。
潮湿的腐朽气味随着气流压进鼻腔, 视野蓦然颠覆之际, 疾掠的身形猛地自上方袭来。
幽绿的瞳孔在呼啸的风中骤缩成点,仿佛扑食的狼般, 纵身跃进即将闭合的缝隙中。
沙石扑簌着下坠,滚烫的手臂铁箍似的锁住了柔韧的腰肢。
栖棠还未惊呼出声, 冷血的另一只手已经死死地扣住了她的肩背。粗重的喘息声压下来,她整个人都被擒抱在坚实的胸膛里。
天旋地转间,‘砰’的一声巨响!
冷血背部猛地翻滚砸向石壁, 石块沙砾洪水般下淌, 蓦然塌陷下大片。身体比意志反应更快,腰腹拧转,断了的肋骨刺进肺腑,他一声不吭, 两人的位置瞬间颠倒。
灼热的呼吸一瞬交缠。
两双震颤的眼眸骤然跌进彼此的湖。
剧烈震荡的水波里,下塌的沙石与漫天的繁星蓦然重叠一瞬,而后戛然凝滞,悬停。
近在咫尺的琥珀色眸子里映满了楝色的微光,恰如盛夏夜绮丽怪诞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