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扫一眼,竟也看见不少熟悉面孔,不正是那夜围在院外,与那几个小人一道诬陷、围剿李寻欢的‘豪杰们’?
她轻扯嘴角,冲奚饶甜笑,催促道:“师兄,快开始吧。”
奚饶摩挲了下发痒的指尖,不疾不徐地脱下翠青色的斗篷替她披上。
见那件萸紫色的外衫被翠色彻底遮盖,他才缓缓伸出手,挑眉冲她笑。
李寻欢只能站在最外围,隔着人群静静地望着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
寒风瑟瑟,兵器架上的刀剑叮叮作响,已有人耐不住性子地扬声催促:“奚庄主,事不宜迟!如何夺刀,便说个干脆吧!”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附和。
奚饶朗声道:“我知诸位心焦难耐,但自古以来比武争擂总免不了争个头破血流,我实不愿见人因此丢了性命,故特设下三关,既有文试,也有武试。”
“文试?难道还要舞文弄墨,我们可不是探花郎!”
“既是武林中人,当然是刀枪棍棒底下见真章!”
......
奚饶的眸光转冷,面色却如常:“诸位稍安勿躁,所谓文试,不过是点锈辩刀。”
这话音才落,一碗碗汤药便被侍仆们端上来。
众人皆拧起眉头,“这是何意?”
奚饶垂眸轻笑:“每碗汤药里皆浸过七种不同材料铸成的刀条,谜底已刻入碗底。若仅靠舌尖点锈,便能辨出刀材,便是我们要寻的辩金手。”
“若非爱刀、懂刀之人,绝勘破不了此关。”
众人面面相觑,这话理虽挑不出错处,可......
有风尘仆仆的背刀大汉沉声质疑道:“不比拳头,却要整些虚的,谁晓得这汤里是否有毒?”
在场人虽都存了猜疑之心,但到底还未摸清绮雀山庄的虚实,也不愿平白得罪人,只眼观鼻鼻观心地等着奚饶应答。
他也不恼,拿起一碗汤药,微笑道:“我知诸位心中疑虑,但我若有害人之心,何不在昨日的七珍宴上动手脚?”
话音刚落,他便以舌尖轻点汤面,抬眸时又状若揶揄:“确是苦了些。”
念念适时取下腰间的锦袋,拈起一颗蜜饯,递至他嘴边:“师兄。”
直到这时,李寻欢的气息才不稳起来,那颗蜜饯表面的色泽、沟壑皆在他眼里无限放大。
他的眸光比袖间的飞刀还要冷,紧盯着那颗蜜饯的模样简直似要碾碎它。
奚饶含着那颗甜得腻人的蜜饯,好脾气地拖长音道:“敢问诸位,谁愿一试?”
他话音才落,众人尚在斟酌间,人群外已有人应声:“我愿一试。”
这声音沙哑而干涩,隐隐压抑着咳声,迎风应答时却很坚定。
念念寻声望去,正对上一双紧紧凝注着她的眼睛。
满场人皆回身审视着李寻欢,他却毫不在意,目光穿过人群,唯独紧咬着她不放。
他的眸光炽灼到能教所有人觉察出异样,奚饶微眯起眼,舌尖舔上腔壁,缓缓点头道:“李大侠好胆量。”
他亲自端起一碗茶汤,缓步走向李寻欢。
念念一瞬蜷紧了手,冷着脸抬步跟上。
众人纷纷让开路,眸光似要化为实质将三人洞穿。
风流探花竟在大庭广众之下不顾廉耻地窥探他人的未婚妻,欲染指的还是一个不知小他多少岁的孩子。
昔日的小李神刀,竟有了这样的污点,怎能不让人血热?
恐怕翌日天底下的江湖人便都要用唾沫星子淹死他。
那一双双诡异的眸子芒刺般黏在他的背上,李寻欢仿佛毫无所觉,目光放肆地盯着近在咫尺的猫眼,眼也不眨地接过那碗晃荡的汤药,轻抿一口。
舌尖才触到汤波,他便嗄声道:“乌金、珊瑚铁、玄钢......”
说罢,他便倒扣下茶碗。褐色的汤药沁进雪面,压覆了大片,碗底的一行小字向上——果然分毫不差。
众人皆看好戏似的去觑奚饶的脸色,他却只是弯眼笑:“李大侠果真是辨金好手,不亏是屹立江湖几十年不倒的老前辈。”
这话明褒暗讽,李寻欢怎么听不出来?
可他既已当众将自己的心思挑明,便是教世人来唾骂自己的。
他的目光无畏无惧,全无在乎之意,只有看向念念时,才会流露几分势弱的无助。李寻欢的软弱时分已不再源于其他,只在于另一个人是否视若无睹。
念念的面色却很难看,只能拼命地掐着自己的掌心,按捺下心中的狂虐。
见李寻欢尝了汤药后并无异样,余下众人皆把心放回了肚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