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知客僧合手于胸前,宽袖大袍的海青往下坠,行礼道:“女施主放心。庙虽简陋,但若心诚,心愿必有达成之日。”
言罢,他转身推开了陈旧的庙门。庙院里尽是杂草,墙壁上的壁画扭曲诡异、残破不堪。庙里除了低着头洒扫的扫地僧,几乎什么也没有。
陆小凤的眉毛皱了又皱,忍不住问道:“怎么不见其他香客?”
传闻连外乡人都上赶着来求子,怎么青天白日的,竟然一个香客的影儿都见不着?
那知客僧躬身道:“施主有所不知,三阴庙每日只卯时可礼佛、进香,其余时候不可喧哗、不可随意走动,以免惊扰阴女菩萨。”
“我倒是头回听说,寺庙进香还要数着时辰来,过时竟然还不候了。”陆小凤目光闪动道。
这三阴庙地处荒山野岭,只每日卯时能进香,为了赶这时辰,也就非得夜宿这寺庙不可。
烟津忽然道:“敢问这位师父,这阴女菩萨是哪一位?我还从未听说过这位菩萨的名号和事迹。”
“阴女菩萨慈悲救世,亦能保佑信徒延绵子嗣。两位施主只需心怀虔诚,举止庄重便可。庙里的客房不多了,两位快随我来吧。”
……
那知客僧走远后,陆小凤径直躺上床,闭着眼睛道:“既不讲教义佛法,也不能进香礼佛,连走都走不得。我看这不是寺庙,这是牢房!”
这寺庙破烂得像荒山野坟,客房却很古朴雅致,陆小凤对这间牢房倒还算满意,正好不用见人了。
他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连胸膛都没有起伏了似的。
烟津轻抹一下床面,若有所思道:“我劝你最好还是从床上下来。”
陆小凤躺得舒舒服服,自然不愿下来,睁眼问道:“为什么?”
“小凤凰,你也发现这里不对劲的地方有些太多了吧?”烟津刚问询出声,便听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陆小凤已倏地跳起身开门。
门外,是个约莫十五岁的小沙弥。
“庙里讲究过午不食,这些素斋虽质朴却饱含禅意,望两位施主莫要浪费。”他将吃食递过来,合掌道。
陆小凤接过食盒,忽然问道:“不知小师父的法号是?”
小沙弥笑道:“小僧法号静鱼,我观两位施主面善,阴女菩萨必会庇佑。”
陆小凤冲他笑着点点头,目送他走向对门的客房。
食盒被重重放在木桌,陆小凤蹙眉沉思。
烟津轻快坐下身,双手接过木盒,迫不及待地要打开,整个人都要往里面钻似的。
一双修长的手闪电般握住她的手腕,陆小凤板着脸道:“不要命了?”
这庙里的吃食,就算饿陆小凤三天三夜,他都张不开嘴吃。
烟津笑出声,俏生生道:“你怎么跟个小老头似的?我哪里是要找吃的,只是想看看这素斋里有没有豆腐。”
陆小凤叹一口气,道:“小祖宗,你就别打趣我了。”
他摸了摸嘴,像是要把那两撇胡子摸回来,咂嘴道:“要是胡子还在,起码更像个小老头,还是天底下最聪明的老头。”
“小老头也发现了?”烟津捧着脸道。
陆小凤冲她挑眉,笑道:“那些扫地僧都很像一个人。”
烟津点头道:“像带我们来的知客僧。”
陆小凤道:“不错,只除了刚才那位小沙弥。所有人虽然面容很不同,但身形、骨骼都几乎一模一样。”
“还有,庙门口的石狮底下牢牢扒着竟然是黄泥。这让我不得不怀疑,这石狮的来历。”
蛇王说过,这三阴庙是突然拔地而起的,可它却偏偏是座荒败的老庙。陆小凤与蛇王多少年的交情了,自然相信蛇王的消息不可能出错,那么出错的就只能是这座庙了。
若是换作以往,他一定不会这样妄下妖鬼作乱的断言,可是如今却正有一只貌美的狐狸精在身边。
诸多可疑之处加起来,他已确定,这庙必是妖鬼作祟之地。
他喃喃道:“可是做噩梦与怀孕之间,究竟有什么联系呢?我虽来过许多次五羊城,却从未途径过这座庙……”
烟津腹中的孩子真的与此有关吗?这个孩子……这个他和烟津的孩子,只是妖鬼的咒术吗?
仿佛有嘈杂、相左的声音在脑海中横冲直撞,撞得他坐立不安。
烟津说,这个预料之外的孩子,是不知如何走向的祸患、是妖鬼害人的咒术。
他也只有这样想,才能宁静下来,像是终于寻到了最好躲藏的洞穴,方能获得片刻的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