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笙深吸一口气,听从江陌的意见拨通林母的电话,电话接得很快,不知她是没睡还是在特意等着。
深夜的消息不会有什么好事,林母已经意识到这点,她听完消息后并没有林笙想象得崩溃,电话那头只是沉默几秒,再开口时不难听出哭腔,但声音非常镇定。
悲痛欲绝和沉稳坚强同时出现在她身上,眼泪是走投无路时的情感宣泄,而冷静是别无他法的坚强。
林母让他明天早上再回去,现在时间太晚,他赶不回去帮不了帮反而夜路增加危险。
林笙的心定不下来,他能听出林母的难过和强撑,心里压着沉甸甸的石头,就连月色也染上无尽的悲凉。
出了这样的事情觉睡不着的,他买了最早的车票,在床上坐着等天亮。
江陌一直陪着,他们肩挨着肩没有任何言,这份平静的陪伴足以清扫惶恐和不安。
林笙的手一直被江陌握着,他没有反抗,或许是懒得,又或者是不想在这种事上耗费精力。
失眠是江陌的常态,他可以整宿不睡,数不清看过多少次日出,他沉寂在黑暗里摩挲着林笙的手指,身边的人脑袋搭过来,像是睡着一般,但江陌知道林笙没有。
最早一班车是六点半,林笙五点的时候去简单洗漱了一下,换上衣服出来从头到脚的黑,看到江陌也是一样的装扮,背着单肩包,站在门口等着他。
林笙微愣。
“一起走。”江陌言简意赅。
林笙:“你没必要……”
江陌:“祸害留千年,回去帮你庆祝一下不行?”
林笙扯了扯嘴角,“他要是听到你这话,估计能生生气活过来。”
“这种事情我有经验,”江陌牵过林笙的手推门出去,“可以帮衬一把。”
林笙挣了挣没挣脱,江陌把他牵得太紧,“你为什么会有经验?”
“我奶奶去世是我一手操办的,”江陌淡淡道,“我陪着她咽气,等他儿子从国外赶回来只等着下葬。”
林笙知道江陌父母凉薄,把亲生儿子扔在国内不管不顾,没想到连父母生死这种事都可以不甚在意。
他动了动手指,微不可察地蹭了蹭江陌的手背,“那以后他们去世,轮到你卡着下葬点回去。”
说完又觉得有点太缺德了,没来得及找补,就听到江陌没什么感情地说:“他们有儿子在身边,哪轮得到我。”
“他们会后悔的。”林笙笃定道。
“你这是在安慰我?”江陌笑了一下,“好像死爹的是你。”
“……”林笙费劲抽出手,快步往前走,嘟囔着骂了一句不识好歹。
他们坐大巴回去,等林笙到家的时候林父的灵堂已经弄好,得到消息的亲朋好友正在里面祭奠。
林笙一眼看到林母,眼睛红红的看上去有些憔悴,穿着得体,正和亲戚说话。
灵堂里循环着大悲咒,熏香插在香炉里,烟雾缭绕,林父的照片挂在正中央的位置,他板着一张脸严肃又正经,和林笙记忆中的样子一般无二,黑白灰的色调将他衬得有几分凶狠。
这个人被彻底封锁在相框里,一生云烟到最后装在小小的盒子中,尘土飞扬,抵不过一句世事无常。
林笙被不认识的亲戚拉着说话,好像是某个远房表姑,他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只能顺着“节哀”点头。
他哪里用得着节哀。
林勇运活着的时候就没对他这个儿子好过,死了却需要自己尽孝。
林母看到林笙把披麻戴孝的东西递给他,声音哑哑的,鼻音很重,“去给爸爸上炷香。”
她的视线扫到江陌,明显愣了愣,神色有些空白。
江陌疏离不失礼貌地颔首,“阿姨。”
林母动了动嘴唇想说什么,远处又有人在叫她只能先去招呼客人。
林笙站在林父的遗像前,随手拿着三根香点上,没有虔诚也没有告别。
他不怨林勇运了,他们之间没有怨恨也没有亲情,林笙看着骨灰盒甚至感受不到任何难过。
他们之间的父子缘分,最终成为一个可悲的句号。
林笙第一次接触葬礼事宜,人生经验没有林母丰富,林母忙着招呼客人忙不过来,事发突然来者皆是客,幸亏江陌跟着来,帮着林笙解决许多繁琐的事务,礼金、名册还有订餐。
他们这边的规矩需要守灵三天三夜保持灵堂长明、香火不断,轻薄的烟雾连接着阴阳两端,明灯点亮灵魂的归家路。
晚上客人大部分去酒店休息,林笙终于找到机会给林母说话,一天下来母子俩都没怎么吃东西,他拿了些糕点给林母。
“那位……你朋友。”林母看着收拾桌椅的江陌,“他是客人,你让他别忙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