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周一身前站定,看着周一身侧,说:“出来吧,早就看到你了。”
周一明白了,但她没动,几息之后,桂花慢吞吞地挪了出来,垂着头,也不出声,李玉芬倒是开了口:“怎么,不认得我了?”
桂花这才抬起头,说:“母亲。”
李玉芬看着她,叹了口气:“桂花,你为何不托梦与我,莫非是在心中恨我吗?”
桂花摇摇头,有些茫然道:“我不知道。”
李玉芬又叹气:“你还小,本该好好活着,如今却早早离世,我也无什么能跟你说的了,愿你下辈子能做个男子,莫要再脱胎成女儿家了。”
她对曹风说:“壮士,劳烦你送我回去吧。”
曹风冲着周一抱拳,周一颔首,见他带着李玉芬离去了,围在附近的群鬼见没热闹看了,自然都散了,倒是有个鬼站在不远处冲桂花说:“小娘子,你唤那虔婆母亲,生前是那虔婆手下的妓子不成?”
说着脸上就露出了猥琐的神情:“看你相貌不错,身段也好,不如来陪陪爷?”
桂花怒视那鬼:“滚!”
那鬼竟然还生起了气,说:“好个泼辣货,爷给你面子好声好气说话,你不要,生前就是个千人骑万人睡的烂货,死了难道就不是了吗?”
“爷睡你,那是给你——啊——!”
鬼突然惨叫了起来,他嘴上生了一团红焰,将他烧得面目狰狞,旁边的鬼纷纷避让,十几息后,周一抬手将阳火收回,看向那嘴被烧化的鬼,说:“既然这张嘴这么不干净,以后也没有说话的必要了。”
那鬼吓得连滚带爬地跑了,周一看向附近的一众男鬼,男鬼们纷纷低头转身,迫不及待地离去,像是身后有鬼在追一样。
周一看向桂花,小姑娘的神情有些郁郁,还是对她说:“谢谢你。”
周一说:“不必言谢,那人嘴臭,熏到我了。”
桂花嗯了一声,周一说:“走吧。”
桂花跟在她身边走,附近的鬼想来是都被吓跑了,街上安静极了,走到院门前的时候,周一跟桂花道了别,见桂花转身要离去,她突然喊:“桂花。”
桂花转过头来,周一说:“明晚我打算去祭酒家看看,你知道祭酒家在何处吗?”
桂花看着她,沉默了几息说:“我知道。”
周一:“明晚能带我去吗?”
桂花轻轻点了点头,说:“好。”
到了第二日晚上,周一走出门来,就见到了等在门外的桂花,她还是穿着桃红的袄子,脸上却没了以往的明媚笑容,周一走过去,说:“走吧。”
桂花点点头,走在安静的街道上并不说话,只是时不时地说一句:“往这边走。”
周一问她:“你是京城人士吗?看你对京城似乎了如指掌。”
桂花摇头,说:“不是,我是小时候被牙子带进京城的,来京城的时候才六岁,此后就一直在京中了,活了十来年。”
周一:“可是被拐了?”
桂花还是摇头:“我倒宁愿我是被拐了,但我不是,是我爹娘把我卖给了牙子,牙子说我生得好,才想着把我弄来京城,想多卖些钱,那个时候就是李玉芬买了我,花了二十五两银子。”
她看着前面,脸色淡淡的,说:“你知道吗?跟我一样年纪的小丫头,卖去别家做丫鬟,不过四五两银子罢了。”
“我能卖这么多银子,可让牙子手里的其他小丫头艳羡极了。”
“有个比我大两岁的姐姐,她也被李玉芬买了,才六两银子,而且是特地买来服侍我的。”
周一看着她,她的眼里满是怀念,她说:“那个姐姐跟我说,她是伺候人的命,我不一样,我是小姐的命,要学琴棋书画,吃穿用度都跟富贵人家的小姐一样,我那时候真的以为自己就是小姐命了。”
“呵呵。”她自嘲地笑了笑,“便是等到开幞了,我也觉得自己过得快活极了,那些男人哄着我,我就当了真。”
“可我是个婊子啊,怎么会有人真心待我呢?不过是看我有几分好颜色才哄着我,等到有更新鲜的了,便立刻把我抛了。”
“母亲那时跟我说来这里的男人都是逢场作戏,她在风月场几十年就没有见过有真心的男人,我还笑话她,笑她自己运气不好,没有遇上真心人,我不一样,我命好。”
桂花抬头看着天,叹道:“结果我就早早死了。”
“若我听了母亲的话,现在还能活着吧。”
她看向前头,说:“到了,前头就是国子监祭酒家了,你自己进去就是。”
说完,她就准备离开,周一叫住她:“你不想跟我一起进去看看吗?”
“国子监祭酒家说不准有什么新鲜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