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仰头朝周缨笑了笑,落落大方:“先前是我急躁了,世子莫见怪。”
周缨怎么可能怪她,也回之以微笑:“是我有错在先,我不该欺瞒。过完正月成夙他们就走了,听闻表妹也要回西南去,我就想,就想……”
他口中语结,迟迟说不出话来。顶着阿蒲蒻率真坦然的目光,他心跳如雷,含笑问道:“我就想问问表妹,我心悦于你,不知表妹看我怎样?”
阿蒲蒻惊讶的睁大眼睛。
“周世子……我们……你、我……”她语无伦次,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她的眼睛里有震惊、诧异和局促,唯独没有羞涩,更没有欢喜。
周缨强忍失望,唇边仍噙着笑意,道:“表妹莫紧张,我只是随便问问。我喜欢哪个姑娘,愿意对她好,或是与她真心相待,都是我自己的事,不能奢求她也如我这般。以前我们是如何相处的,以后也当如何,你就当我和成夙和二哥一样,把我当作你在汴京的朋友、兄长,如此可好?”
他和嵇成忧一样有一副好口才,一番话娓娓道来,既周全了他自己的颜面,又让阿蒲蒻连推拒的话都无从出口。
周缨说心悦她,却又愿意和她保持适当的距离,尽最大的可能缓解了和她之间的尴尬。
行事妥帖,总能冷静的照顾到别人的感受,就像他一样。
可是,当初说只对她许诺的人是他,转头和王家娘子形影不离的,也是他。
人是会变的,人的感情也会变。就像她,对喜怒哀乐的感知日趋真切入微,对那些复杂的情绪有了更多的领悟。所以,她也在一天天的改变,不是吗?那么他,也会变吗?
她垂下头不说话。
周缨把手中的灯笼往她面前一递,说:“今日城中各处都会夜游到很晚,拿个灯笼方便些。”
阿蒲蒻迟疑,她不想夜游,只想回家。
这时,一道缓沉的声音从山石旁传来:“宫灯过重,不适合姑娘家。”
阿蒲蒻和周缨讶然望过去。
嵇成忧提了一只精致小巧的彩灯,沿着山墙走过来。青年隽秀的容貌被四周星星点点的烛火映照的通红,鲜明如画。
他走到阿蒲蒻身前,把灯笼递过去。
“拿着,在来的路上专门给你买的。”他柔声说。
第45章
两只灯笼齐齐递到跟前, 阿蒲蒻缄默不语,也不伸手去接。
笑语声和脂粉香还在宫苑里四处飘荡,热闹的灯会还未结束, 已经有贵女在吩咐仆从套车, 准备和公主辞行。她们当然不会急着回府,而是去街市上接着夜游赏灯。
当然, 谁也不会说自己是趁机私会意中人, 还是与未婚夫婿把臂同游。小娘子们嘻嘻哈哈的说笑声和俏皮的互相打趣,给上元夜增添了无数旖旎的遐思。
“我想回家了。”阿蒲蒻说。
“我送表妹回去。”
“我本就是来接你的。”
两个郎君几乎异口同声。
阿蒲蒻紧紧闭上嘴, 谁的话也不接。空气正在凝滞,周缨的侍卫伙伴找了过来,说公主即将起驾回宫,着令禁宫卫去轿辇前护驾。
“等忙完这些时日,我再单独请表妹,以示赔罪。”周缨旁若无人跟阿蒲蒻致歉, 又笑嘻嘻的瞅了一眼嵇家二哥, 把灯笼往同伴手里一塞,相携离去。
嵇成忧眉头微动。看来禁宫卫的差事尚有些松散,还不够周三郎忙的。
他思索之际,阿蒲蒻不搭理他, 竟自己走了。
她只差把“不高兴”三个字写到脸上。
“谁惹你生气?周缨还是玉乘?”他提着灯在旁边为她照亮, 问道。
“你偷听我们说话?”她不回答,反过来质问他。两只黑玛瑙似的眼珠子凶巴巴的瞪着他,眼神够凶狠, 却不够有震慑力, 只让人越看越爱。
嵇成忧苦笑:“实非有意。我来接你回家,恰看到你和周缨在一处, 我也想知道馨儿会如何回答他。”
他温柔的瞅着阿蒲蒻,一双俊目中隐隐透出紧张的神色。
周缨和他,对彼此的心思都已心知肚明。他原以为周缨在看到阿蒲蒻的帕子在他手上的那一刻,就该知难而退了。
他忘了,如周缨那般心高气傲的郎子,是年少气盛且不服输的。他有着比他更鲜活的生命和更无畏的勇气。这样的少年人,远远比他更讨人喜欢,她也会喜欢吗?
“二公子,你想知道?”阿蒲蒻嗤笑一声,冷脸道,“我偏不告诉你!我和哪个郎君走到一处,自然就要招惹哪个!”
她突然大怒,嵇成忧大吃一惊,哪还顾得上拈酸吃醋,忙低声下气的哄她:“刚才不过是戏言,我绝没有怀疑馨儿的意思,你何苦自轻自贱,说这样的话来折辱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