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令月面上一僵,转而款款含笑:“能干的女子里头,哪能少得了嬷嬷您。等三郎日后尚了公主,嬷嬷您就是公主和驸马身边头一个红人,您老人家的好日子还在后头。”
隋氏大吃一惊,笑容绷在脸上,转着眼珠子去望嵇老夫人。
老夫人淡笑:“公主金枝玉叶,官家和皇后娘娘少不得要慎重考察适龄人选,端得看三郎有没有这般造化。”
隋氏心说,可千万不要有这个造化。
她陡然得知这件大事,再顾不上跟王令月拐弯抹角的较劲,等下人禀报二公子过来的时候,就跟嵇老夫人告退,回冲梧院找三郎问个清楚。
阿蒲蒻也坐不住,和隋氏一起从鹤延堂出来。
迎面碰到嵇成忧。两人均是一愣。
他走得这么着急,是来见王家女娘的吧。阿蒲蒻清泠泠的瞅了他一眼,垂下眼皮不再看他,和他擦身而过。
嵇成忧的脚步放缓直到停下来,回头看向那个袅娜的背影,在雪白的天地间凝固成一个越来越小的剪影,就像寒冬的天气,一寸一寸的冷却。
一直冷到他心里。他抬手抚住胸口。已经过了节气的日子,他的心仍然很痛。
她已经被他粗暴的推开,推得远远的,可他的心还在痛,前所未有的痛。
还有,她刚才那一眼到底是什么意思?冷冷淡淡,一丝笑意也不再给他。
嵇成忧有些慌。想起王相公的书信被送到了祖母这里,不得不收起乱七八糟的心绪,进屋给祖母请安。
信在王令月手上。她爹爹请了嵇成忧帮忙修正地方志,两人常有书信往来。她过来将军府,就是借着帮爹爹捎信的由头才避过了母亲。
她笑意盈盈的把信递到嵇成忧手中,俏皮的说:“二哥,看在我辛苦给你跑腿的份上,讨份赏不过分吧?”
“下回我叫眠风去取,就不劳烦二娘了。”嵇成忧答非所问。
眼看他转身就走,王令月忍不住娇声道:“罗姑娘的东西,二哥你一发话,我可是眼睛都不眨的给她还回来了。结果连个谢字也没从人家嘴里讨到一个!罗娘子从山里来的,不知晓礼数我不怪她。二哥你也这样,我可是要生气的!”
听到“生气”两个字,嵇成忧停住脚步。
昨日,他逃跑似的从阿蒲蒻身边逃走,他以为她会跟过来找他发脾气。以前她总是想着办法找着借口的靠近,他只当这次也是如此。当他还在犹豫,如果她来找他,他到底应该怎么做,可是她再没有出现在他面前。
刚才和她打照面时,她那淡淡的神情,无喜无怒,不气不恼,眼中茫茫一片,就跟外头的大雪一样。她以前在札记里写的那些,高兴了如何、伤心了如何,生气了又该如何……如今就像全然忘记了似的。
嵇成忧沉思默想,怎么也想不明白。
“那我代罗娘子谢过二娘,二娘多吃几口茶再走。”他说完,疾步出门。
他说起阿蒲蒻的口吻亲昵自然,刺痛了王令月的心。谁要他代别个娘子向她道谢!
“令月,来来陪老祖母喝茶,莫跟你二哥置气……”嵇老夫人一边笑着哄王令月,一边抬手轻轻揉捏额角。
那日成忧和蒻儿从太医局回来后,成忧过来跟她说,蛊毒已解,会安排罗姑娘年后回西南。
老夫人全然信了他的话。蒻儿和成夙的亲事不成,人家女孩儿来家里做完客,自然是要回自己家去的。再舍不得也没法子,只能给罗土司多多准备一些谢礼叫蒻儿带回去。
成夙的婚事搁置,跟王相公家结亲的事就提了上来。但是现在老夫人完全打消了念头。
以前她只当令月和她姐姐一样秀外慧中知书达礼,今天出于为成忧相看媳妇的心思,格外仔细观察了一番,老夫人发现自己看错了。
令月的气度和性情远远不如令卿,甚至连蒻儿也及不上。官家赐婚一事还没过明面,蒻儿都知道缄口不言,令月倒好大大咧咧的当着众人的面就说出来。不是个稳重的性子。
嵇老夫人轻轻摇头。
与其把令月说给成忧,还不如把蒻儿和他凑成一对呢……嵇老夫人被自己突然冒出来的想法惊得一跳,转而心中又不胜欢喜起来。
她实在喜欢蒻儿,这个孙媳妇她要定了!
不过这回,她不跟隋氏也不再跟任何人说,尤其是成忧,免得跟成夙似的,这个不娶那个也不要,让她想起来就气得牙痒痒。
嵇老夫人拿定主意要撮合阿蒲蒻和嵇成忧,等王令月一走就把他俩喊到跟前,跟他们说隋珠大病初愈还需要休养,几个院子的打理要简省些,他俩的一日三餐就在鹤延堂跟她一起用。
嵇成忧瞟了阿蒲蒻一眼。她从进屋就垂着头不看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