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秦时屈子扈江离与辟芷,纫秋兰为佩,人人便只当杜衡蕙兰是香草,其实蒲草蒻草也有其风骨,虽低贱却柔韧不易摧折,何尝不该列入香草之列,又为何不能与高洁之士为伍。”
“二公子你说了这么多香草呀香草的,可是我不想当小草。”
阿蒲蒻的脸庞有些热,她能听出来他在夸她,可也把她说糊涂了。
嵇成忧抿唇微笑,在纸上提笔。
阿蒲蒻凑上来,“子有懿德,蒲蒻为馨”。嵇成忧指着这几个字,低声念给她听。“馨”字比其他几个字写得都要大,像一束美丽的花朵。接着,他在这两行字左边,郑重的写下“罗馨”二字。
“罗馨?”她的声音从嗓子眼盘旋着,从舌尖吐出来,让她顿时觉得自己的唇齿都跟着生出了馥郁芬芳的香气。
果然又好听又好看,还很好闻似的。她好喜欢呀。
纸上墨迹未干,她小心翼翼的往纸面上吹气,鼓起两腮活像一只捡到宝贝的松鼠,实在滑稽可爱。
嵇成忧放下笔。被她推到一旁的纸卷露出一角,上面写了两个字,字迹飘逸墨色鲜艳如初,“元珩”,是官家亲自为他取的表字。
笑容在他脸上凝结。
曾经的他和阿蒲蒻一样天真不知世故,那时他不知道多喜欢官家赐给他的表字,就像那个鞠球一样,曾被他珍重爱惜。
“二公子我太喜欢这个名字了!”喜欢到想把它偷偷藏起来,只要他们两个人知道就好。
“二公子你写什么都好看!我的名字‘蒲蒻’在苗文中就是一把杂草的意思,可是在你笔下也变得这么好看了呢!”
耳边充斥着她赞美他的声音,毫不吝啬,充满欢喜和满足,让他心中又涩又胀,连舌尖都泛起涩如黄连的苦意。
他听见自己淡漠的声音响起:
“姑娘喜欢书法,等年后回西南,在下叫人多备一些书帖送给姑娘。”
他的声音突然变得疏离,阿蒲蒻抬头,嵇成忧打开暖阁的门走了出去。雪后的风格外潮湿寒冷,从门口涌进来,将暖阁里的暖意扫荡一空,吹拂起书案上的纸张轻轻飘动。
她慌忙收起纸卷,跟在他后头走出暖阁走下宣德楼。她一路都很恍惚,不知道哪里不对劲,只有说不上来的怅然和不舍悄悄的落满心间。她年后是要回西南去的……若不是他提醒,她险些都忘记了。
“姑娘过来时说,等见过官家要告诉我什么?”嵇成忧认真的问她。若还有什么他能为她做的,他想他一定会尽力而为,只要在他有生之日能做到。
阿蒲蒻茫然的将手中的纸张握紧,他此时的温言温语与以往分外不同,像一颗正在离她远去的晨星,眉目俊朗耀眼如故,却越来越遥远。
她找不回当时的心境,有些话有些心绪过了冲动的那一刻就想不起来了。
一个念头突然冒出来:“二公子,年后你和三哥也要离开汴京,等你们去西北办完事,能到西南去看我吗?”
从北到南,万里之遥,被她说得轻巧极了。
而她不知,到了那时,于她和他,将不止是万里之遥,更会是阴阳永隔。嵇成忧不再说话,睨了她一眼,甩下她向前走。
她忙跟上去,“我请你去做客!你去过的,你知道那里有很多竹子对不对?除了竹子我们的年节也有好多好玩的……”
第34章 招魂
“不管山上还是山下, 到了年节和汴京是一样热闹的,郎君们吹芦笙跳舞,和娘子们唱歌, 白苗的郎子们最会唱各种各样的山歌。阿母还会带我到黔州去, 我们提前准备好熏肉菌干还有花椒,和青苗换米面果子……”
阿蒲蒻坐在隋珠床边给她剥橘子, 娓娓道来。
府医给隋珠看过诊, 还没来得及调换药方,她便高烧惊厥。还好嵇成忧提前就有准备, 按照阿蒲蒻给的苗医方子叫眠风把府里没有的药材都采买齐全了。当即就煎药服用,等隋珠退了高热醒来,就看到阿蒲蒻坐在她床前握着她的手低声哼唱古老的苗人曲调。
阿蒲蒻见她终于醒转,欣喜不已,陪她说话,给她讲苗人过年的风俗。
那天她说请嵇成忧到西南去做客, 是真心的, 可他没搭理她。不过她也不生气,没多久就忘了这茬。他是她见过最忙的人,哪有功夫游山玩水。
她在隋珠身边照料时,嵇成忧也没闲下来, 先是处理成夙的事。京兆府没有为难嵇三哥, 只客气的跟他问了几句话,当天他就大摇大摆的回来了。不过回来后就被嵇成忧动了家法,连带他身边的枕流, 主仆两人一起挨了一顿板子。
家主发了话, 下人动手不敢留情。隋氏急得在嵇老夫人面前直抹眼泪,老夫人只是长叹了几声, 没有阻挠成夙受罚。阿蒲蒻愧疚极了,心想三哥如果没有跟她去铺子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