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叫人拿来的?”嵇成忧仓促的抿下一口茶,问他。
“本来还是给罗表妹的,可她不要了啊。”
“你还在与她私相授受!”嵇成忧把茶盏重重的往桌上一搁。
探头往门口张望的嵇成夙被他吓了一跳,不知道兄长怎么突然又发火了。
屋外有说话声传来,嵇成忧放低声音,促声道:“你惹出来的事,我会跟罗姑娘解释。男女有别应当避嫌,往后注意你的言行,万不可再做轻率不当之举。”
嵇成夙被他唬得嗫嗫受教,可心里还是糊涂的。他真不知道自己的言行哪里不端了。
随着说话声进屋的是翠白和几个丫鬟,不是阿蒲蒻。
翠白进来说,罗姑娘一早去了隋珠屋里探病,怕把病气过给老夫人,今天就不过来了。
嵇成忧叫婢女递话给她,请她闲时到微雪堂书房去,他有事同她讲。
谁知连着几天,他都没见到她。
不知道丫鬟忘记了还是传错了话,阿蒲蒻一直没过来找他,两人连在祖母院中都没碰到过一次。若在以前,必不会是这样的。
他等到第三天实在按捺不住,撇下眠风亲自去客院寻她。
客院里闹哄哄的,花匠正在移栽梅花。说是隔壁国公府的世子吩咐的,把他们园中的花移了几株过来,请罗姑娘凭窗品赏。
有匠人在,阿蒲蒻自然不方便待在客院。仆妇说她这几天都在隋珠那。
隋珠和隋氏在冲梧院旁边的跨院住着,她若一直在那里,岂不是天天和成夙见面。
嵇成忧站在客院门槛外,冷着脸环视这一院的花枝招展,什么话也没说,转身往冲梧院去。
走到隋珠屋外,听到阿蒲蒻说话的声音,他陡然刹住急匆匆的脚步,慢慢向门口走。
“……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珠姐姐,这也太奇怪了。”她在念书,似乎很是疑惑不解。
隋珠咳嗽了几声,问她何处奇怪。
“风雨交加天阴沉沉的,外头又是鸡鸣声不断,这么糟糕的天气外面来了人,来的会不会是偷鸡的贼呢?怎么会有君子郎君在这个时候……咦二公子?”
阿蒲蒻说着话,一抬眼从门口看到他,讶异的叫了出来。
门外的天空,云霭低沉遮蔽了日头,大雪将至。来人翩翩行来负手昂藏,颜如舜华明目朗星,照亮了屋外的一方天地。
“在读诗经?”嵇成忧在门口停下脚步,轻声问她。
阿蒲蒻点了点头,又连忙摇头。
“是隋阿姐的书!叫我随便看看。”她拿书挡住半张脸,只露出清凌凌的一双剪水明眸,静悄悄的打量他。
轻盈忽闪的扇面睫毛下,眼角弯弯的垂了下来。
既见君子……也许,真的是高兴的吧。
第29章 云胡不喜
在他的定睛注目下, 她的胳膊垂下来,从书卷后露出一张不施粉黛的娇媚脸庞,嫣唇上翘, 一缕微笑如水面波纹从嘴角慢慢扩散到脸颊上。
三日未见, 她在他面前展露笑容似乎已是很久之前的事。让嵇成忧竟有一丝近乡情怯之感,所有想说想问的话都涌到嘴边, 踌躇着不知如何开口。
一个站在屋里, 一个在门外,霎时无声。
坐在窗边缝补旧衣裳的隋珠打破沉默, 请他进来说话。
嵇成忧未动。
他不好直说他是来找阿蒲蒻的,只说他给漱石等人指派了一件差事需出一趟远门,遂过来跟隋珠知会一声。
又想起一件正事,道:“请阿姐把我爹和大哥的旧时衣物找出来,迁棺到麟州前我给父兄在山中陵园立衣冠冢,以后汴京的嵇氏后人不用远行也可以祭奠先人。”
“咣当”一声, 剪子从隋珠手上滑落下去。
“好, 将军和大郎的旧物我都收着呢,等我收捡好了给你。”隋珠说完,俯身去捡剪刀,忍不住剧烈咳嗽, 脸色苍白。
“二公子你先拿着!”阿蒲蒻把书往嵇成忧手上一塞, 转身走到隋珠身边,把茶杯递过去。
嵇成忧愣愣的接住她随手塞过来的书。
这个姑娘没大没小的性子大概是改不了的。
他默默的扯了扯唇角,低头看到她刚才正在念的那一页。书上做过批注, 笔墨痕迹已经斑驳。他随意瞅了一眼, 淡淡的笑意凝固在脸上。
书上的批注是大哥的笔迹。
“秋霜如剑,征人不归。既遇明珠, 云胡不喜。”
“帐中归家,伊人执书伏案已在酣梦中,余一时兴起添下笔墨只当梦呓,得罪得罪。”
他未离开麟州时就已开蒙,大哥时常教他念书习字,故而他认得大哥的字迹。
在诗句旁边的几行小字是大哥所书。
他把书页合起放到檐下的杌子上,平静的扫了一眼屋内。阿蒲蒻还在忙碌,她手中握着帕子把药罐从小炭炉上拿下来,倒了一碗汤药,递给隋珠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