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曾经说过,皇帝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没什么可害怕的。
她忆起当时他说那番话时的模样。原来他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世。
但他似乎并不快乐。
如今,在官家的威逼下,在天下人的期待中,他的快乐与否不重要了。
她也是。
阿蒲蒻突然觉得玉乘公主说得没错。天家的人有他们该担当的责任,在他们肩负的责任面前,个人的爱欲恶憎都不重要。
更何况像野草一样卑贱的她,和她卑微的喜怒哀乐。都该是无足轻重的。
她来过,喜欢过,她自己在乎,这就够了。
阿蒲蒻抬头,微微笑着,“隋姐姐,我明白了,我不会让祖母和你们为难的。”
她释怀了,可是为何心中像针扎过一样疼。
她跟隋珠说,她该回西南山寨去了。她想阿母。
不过,在离开前,她还要确认一件事。
…
阿蒲蒻和隋珠跨入鹤延堂的院门,隋氏轻悄悄的迎上来,冲她们摆手做手势叫她们轻一些动静。
隋珠颇为无奈,只得放任娘亲拉着阿蒲蒻,一老一少两人蹑手蹑脚的走到厅堂的窗户边偷看。
“老夫人,让令月入主兴寿宫为太子妃,是陛下应允了我家大人的!婚姻嫁娶之事,男人们不便插手,少不得由妾身来和老夫人商量。”
王夫人和王令月还没有走,王夫人正在说话。
嵇老夫人额头上系了一条抹额,正由丫鬟站在身侧为她按揉两边额角。
老夫人眉头紧锁,神色倦怠甚是冷淡,“您家令月是去兴寿宫当太子妃,还是去凤仪宫当娘娘,您跟官家说去,犯不着跟我这个无用的老太婆商量。”
阿蒲蒻不如隋氏有经验,挨到墙根正听得愣神,还没来得及躲起来,就被嵇成忧一眼瞥到。
四目相触,阿蒲蒻傻眼呆住,青年眼中闪出亮光,肃冷的脸上泛起腼腆的晕红。
那夜,因催情熏香残余在他胸腹得不到纾解,正在他极力克制之际,她闯入微雪堂,他把持不住,与她行了夫妻之事。如风浪中颠簸的小舟,贪了一宿的欢情,直到清晨云收雨歇,她累得睡了过去。
到今日她已经昏睡了三天。
嵇成忧不顾祖母和王夫人正在说话,闪身出了厅堂,走到阿蒲蒻跟前。
他的嘴角嚅动,千言万语挤在喉咙里,不知该先说什么。厅堂中的说话声传来,他赶紧低促的说:“不要相信王夫人的话!我都会解决。”
阿蒲蒻仰头凝望他,沉稳清俊的面容占满了她的眼睛。他的声音很遥远,回响在她耳边的,还是雨夜里温柔嘶哑的呢喃低语。
他抚吻她,哄她乖,哄她顺从,潮湿的长发随着身躯起伏,彼此交缠。他强忍一触即发的欲念,问她是否后悔,还未等她回答,他便深吻过来,身体力行的告诉她,怎么做才是真正的阴阳相合。
后来的一刹那很痛,很痛,但她不后悔。
阿蒲蒻的目光落到他的胸口,两手往他胸膛上一按,把他往旁边的厢房推。
嵇成忧身躯僵住,不自在的咳嗽,压着嗓音道:“有外人在,还是大白天,你……”
“等不及了,我现在就要看。”她蛮横的把他推进房间。
房门遮住院中的光影,嵇成忧微笑亲她。
阿蒲蒻偏头避开他的嘴,不由分说扒他的衣裳。
嵇成忧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红着脸配合她解开上半身的衣袍,露出大半个胸膛。
心口处光洁如玉。蛊花毒纹已经完全消失。
“太好了……”阿蒲蒻喃喃,不住的重复。
她笑了,笑得很高兴,一边笑一边流下了泪水。泪珠就像那夜的大雨,从眼睛里汹涌的流淌出来,沿着娇美的脸庞滚落。
每次她眼中泛起泪花时,就有两缕幽暗的琥珀色魅芒在她眼底隐约浮现,让嵇成忧心中跟着绞痛不已。
而今,那两缕奇异的暗芒从她满含泪水的眼中消失了。
可是嵇成忧的心,依然被这个少女酸热的泪眼牵引,胀痛不止。这种痛,和曾经蛊毒发作时的疼痛完全不同。
伴随着心动,怜爱,倾慕,和愉悦,让他的心既酥且麻,一颗心只想为她颤栗,为她跳动。
他捧起她的脸,吮去她脸上的泪水。
…
“嵇成忧,”她的声音沉闷,在发抖,“我想回家了,我想我娘,这几日我一直梦见我——”
她话音未完,戛然而止。山上的苗人,叫“阿母”或“姆妈”。只有山下的青苗人家教孩童学说官话时,才学得像黔州的大户人家和京城人一样喊“娘亲”。而她方才想起这几日的梦,脱口而出的是“娘”,不是“阿母”。
轻吮湿泪的薄唇在她脸上顿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