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是个阴雨连绵的天气,潮湿的空气和低气压压的人心口闷闷的难受。陵州的春日总爱小雨哗啦,码头来往停靠的船只并未因此减少,总有聪明的商人将漂亮的绸缎和瓷器摆件拿来陵州出售,亦或者是卖给喜欢此的外族人。
多落河上再次出现两艘武装船,没了第一次的踌躇拉扯,对方果断放下小舟靠拢过来,看那气势像是带着火气。
罕见的江雁回腰侧没佩戴刀,穿着一身干练的玄色窄口衣袍,肩上是临走时班叔见下雨强行塞给阿丑,借着阿丑的口让江雁回穿上挡住潮湿。身侧站着潘姨和从军营中赶来的朗荣,若不是头一天朗荣得知江雁回回陵州的消息来看她,怕是等江雁回见过乌仁图娅都不知道。
与船上其他人的警惕仇恨情绪不同,江雁回周身萦绕着极度压抑的克制,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是睡不着的表现,好似稍微一点刺激就能使得她全盘崩塌,只是在场无一人知道她在忧愁或者压抑着什么。
载着乌仁图娅的小船靠近了船身,两位船员放下梯索时,站在船头一动不动的江雁回侧过身看向甲板上紧张到脸色苍白的阿丑,与阿丑对视的一瞬间,江雁回清楚的看到他眼中的惊恐与慌乱。
江雁回无声地叹息,对潘姨道:“带阿丑去暗屋。”
潘姨露出不解的目光,甚至不理解为何与乌仁图娅谈判要把阿丑带着,但长久以来对江雁回决策的信任,潘姨没有任何迟疑的带着神情状态同样不对劲的阿丑进了船仓。
河水晃动的不绝声响回荡耳畔,阿丑的心情跟着浪花的拍打渐渐沉入谷底。侥幸的猜想全是错误的,在看到期望又熟悉的脸出现在视野时,阿丑没有与姐姐重逢的喜悦,而是手脚冰凉牙齿打颤。
江雁回全都知道了,她是从什么时候知道自己身份的,为什么一直隐瞒着未曾拆穿,现在又为何把他带到乌仁图娅面前。阿丑焦虑地咬着下唇,舌尖尝到了甜腥的血腥味。
潘姨带他进了一间仅有其他房一半的屋子,阿丑局促不安地坐在椅子上,双手放在膝上来回搓着缓解压力。潘姨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关上了门坐在了阿丑身后,不说话,呼吸放的很轻,几乎察觉不到还有一个人在屋内。
过了没一盏茶的功夫,阿丑听见了隔壁屋进人的声音,开口说话更是清楚的犹如面对面。仔细打量面前的遮挡,竟是一面伪造成墙壁的隔断,若不是听见的声音太过于清楚,阿丑也发觉不了其中蹊跷。
“江雁回,你耍我,陵州根本没有我弟弟!”
听到了姐姐乌仁图娅的声音,阿丑一颗心悬在了嗓子眼,手不自觉握上了腰侧挂着的匕首。匕鞘上嵌着的红宝石硌的柔软掌心红了一片,阿丑却像是没感觉到,竖起耳朵仔细听着隔壁的谈话内容。
“本尊何时说过陵州有你弟弟?是你主动找到本尊,谈条件想进陵州找人。”江雁回黑沉沉的目光落在乌仁图娅的脸上,不可否认抛去乌仁图娅幽部的独特打扮以及眉眼间的戾气,她与阿丑的五官竟是达到了七八分相似,只是她霸气的性格常常让人忽略其清秀的外貌。
江雁回淡淡收回目光,摩挲着指腹克制涌上心头的燥意,抿了抿淡色干燥的唇,轻蔑嗤笑道,“连最亲近的人都护不了,幽部首领不过如此。”
几乎是泄愤的冲乌仁图娅痛处戳,希望能在阿丑面前激出她不堪的癫狂一面,隐秘的私心江雁回自然不会选之于口。
意料之外的场景并没有发生,唯我独尊的乌仁图娅竟是落寞的垂下了眼,安静的不似刚才咄咄逼问的人,“是本王没照顾好弟弟。”
毫无半句辩解。
重新抬起的眼睛坚定的看着江雁回,双眸中透着熊熊燃烧的火焰,“本王始终相信洛桑活着,哪怕付出所有本王也要找回洛桑。”
一屏之隔的暗房内,阿丑早已捂住了脸死死咬着下唇忍住哭声,汹涌的泪水顺着指缝淌下来,肩膀哆嗦的抖个不停。坐在她身后的潘姨拧起了眉头,混世多年的直觉提醒着她目前的情况超出了预期,在往无人预料的方向发展。
气氛低迷的谈判桌上无人敢放松警惕,朗荣紧握着手中的刀,目光聚焦在乌仁图娅身后的壮士上,稍有异动抢先出手。
江雁回勾唇笑了,脑海中尽力的去描绘养尊处优的洛桑模样,定然是比现在更加耀眼夺目,有亲爱的阿父陪在身边,有在乎他的姐姐处处为其着想,说不准年轻漂亮的洛桑有许多女孩子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