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笔一画在掌中写下——匕首没了。
盛府莲花池的池水不似落入木牌的池子浅,底下见不着底,丢了那就真是丢了。
“掉水里去了?”
与泪流满脸的阿丑相对比,江雁回的语气淡淡的,伸手拨开黏在阿丑鬓边的发丝,眼中情绪晦暗不明。
——是你父亲留给你的,对不起。
阿丑抿紧了唇,后悔不该把那么重要的东西带在身上,不然也不至于落水时丢了。
头又开始一阵阵刺痛,频频闪过陌生的记忆,阿丑闭眼试图缓解,却像是开了闸的洪水,根本无法停下。
巨大的信息快将他吞没,痛苦的额角青筋暴起,死死抓着江雁回的手,以求得一丝慰藉。
江雁回眉心一跳,喊道:“阿丑?阿丑!”
在外等着的窦玉听闻声音不对立马进来,慌乱间碰翻了凳子,疼的倒吸一口凉气,单腿蹦跶着往里头来。
“去喊医师来!快!”
江雁回急的失了冷静,几乎是吼着让窦玉快些去。
一把将浑身发抖的阿丑抱起,用被子紧紧裹住他冰凉的手脚,手掌摸过后颈一片湿滑冷汗,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意识处在模糊边缘的阿丑痛苦皱起了脸,大口喘气,忍耐着脑中的刺痛,哆哆嗦嗦在江雁回衣袖上比划着。
“就那么喜欢说对不起么?”
江雁回握住了阿丑的手,已经分不清是阿丑在抖,还是她的指尖在颤动。
“只是匕首罢了,我现在就让人去捞,把池中水抽干了也得找出来!”
阿丑奇怪的症状不是落水人该有的表现,江雁回不由想起医师说的旧伤,便猜测可能是旧伤复发引起。
具体旧伤情况如何江雁回并不知道,也不清楚在受伤后阿丑是怎么修养身体,但想来情况一定不容乐观。
巨大的无助感包裹着江雁回,就像许多年前父亲的病,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人随着时间一点点香消玉殒。
江雁回把人抱得更紧了,唇贴在他耳边带着威胁的口吻道:“你的命是我买回来的,本尊没允许你出事,你就不能出事,知道了吗?”
管他什么幽部,什么身世。
当人快要抓不住时,一切的纠结豁然开朗,只要人好好的在自己眼前比什么都重要。
混沌中阿丑感觉到了自己被江雁回抱着,努力的听江雁回在耳畔说的话。
对感情方面迟钝的阿丑竟是意外听出了江雁回话语中的在乎,一时的满足感竟是冲淡的疼痛,神志清明了一瞬。
朦朦胧胧的声音骤然清楚,他听见了江雁回赶在医师到来前,轻轻吐出句堪比千斤重的话。
“洛桑,我…喜欢你。”
随之而来是无法忍受的尖锐疼痛,阿丑没来得及消化江雁回口中的洛桑是谁,意识骤然被切断。
——
“洛桑,以后我就是你的姐姐啦~我叫乌仁图娅哦~”
“洛桑!阿父热了羊奶,你再和小马驹玩,我可就都喝啦~”
“洛桑,新衣服你穿的真好看,不愧是我弟弟,夺羊赛上你大声点给我加油啊!”
“洛桑!你别跟那些人玩,她们是看你好看,故意逗你呢!你别生气,我替你打了她们一顿!”
“洛桑,那些人不算我们手足,她们只想着如何害死我们,不过你放心,我会保护好你和阿父的。”
“洛桑,这次和阿父出门注意安全,我等着你们回来。”
……
耀眼的阳光穿透云层照亮墙瓦,窗沿上的一株小绿植沐浴在阳光下轻轻摇曳,翠绿色的叶子上是欲滴的露水。
窗下的软榻上卧着位女子,薄毯盖在腰间,太过于困倦,以至于久久未曾翻身。
再看不远处的床上躺着位身型消瘦的男子,静等了片刻,男子眉眼微动,竟是有醒来的征兆。
睁开的双眼空洞无法聚焦,阿丑使劲眨了眨,杂乱的信息片段不断在脑海中重复播放,最终形成了一条完整记忆链。
他不叫阿丑,而是洛桑,是幽部前任首领侧君所生,还有位姐姐叫乌仁图娅。
渴望已久的身世得到确定,阿丑却没有想象中的开心,躺在床上迷茫的四处寻找,最终视线落在了软榻上熟睡的女子身上。
心口忽然软下去一块,随之而来的是对未知的惶恐。
本朝与幽部的关系称得上水火不容,驻守在陵州的江雁回多次与幽部作战,彼此更是视对方为死敌。
而他洛桑,是当今幽部首领的弟弟。
阿丑明确清楚自己是爱江雁回的,正是因为清楚才更觉悲凉。
现如今江雁回对自己种种特殊对待皆是因为毫无势力牵扯,倘若知道他在幽部的真实身份,情况还会像现在这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