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景和抬手,“不必了,今日来,我是听说了白日的事情。”
他言语正经,神情严肃,令人难以猜测,左不过就是与原来没甚差别的训斥。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家中给她的傲气,经由一劫难后,那些傲气就随着被打碎的脊骨,统统不见了。
瑜安率先低下头:“白日里,确实我也有错,那孩子打翻砚台,恰好就毁了婆母叫我抄的佛经,往后将抄写好的放高一点,就好了。”
她语气柔软,仿佛今日委屈早已被揉碎咽下。
端起茶盏的手一顿,纪景和抬眼瞧去,不觉间又软下声调:“今日之事我清楚,错不在你,孩子顽劣就该教养,夫人不必因为旁人的两句话便放在心上,此事无碍。”
瑜安心一滞,抬眸仔细打量着眼前的男人,生怕错过他脸上一星半点儿的表情。
纪景和不觉,仍自顾自说着:“佛经的事你也不必抄了,我明日一早会去给母亲说清楚。”
突来的关怀叫瑜安摸不清头脑,甚至叫她心惊,不安。
他们之间隔着徐云的血海深仇,按纪景和嫉恶如仇的性格,能容下她已是不错,就如她刚加入纪家的头几个月般,对她没有尊重和善意。
而如今一锤定音,她成了名副其实的仇人之女,怎得还反而关心起了?
烛台上的灯光明明灭灭,纪景和就坐在那张梨花木椅上,虑去了锐气,只剩下一团温润光泽的墨色。
瑜安抿唇强笑:“这倒不必,佛经我还是会抄的,婆母她……”
“灯暗伤眼,早些休息吧。”
纪景和打断她的话,将盏中茶水一饮而尽后,起身离开,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瑜安望着紧闭上的门,胸口久久不平。来了又走,就只为了安慰她?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纪景和赶在上值前去了趟晚芳院,左右不过半盏茶的时间,晚芳院便又闹了天,连着几日没安稳。
倒是瑜安,日子过得越发好,院子里的下人也跟着能吃好干好,隔壁林家人日日送来些东西讨好,皆被瑜安拒了回去。
又一日,林巧燕捧着礼品在院门外求见。
宝珠:“瞧丫鬟手里捧着一个大木盒子,不清楚是什么。”
瑜安头也没抬,翻着手里的书淡淡道:“不见。”
宝珠:“那林小姐说就见一面,见了一面就走……”
“那也不见,就说我睡下了,不便见人。”
这话听着就像借口,可见连哄骗的心思都没有。
宝珠本就不喜林家人,也不想招待,见自家姑娘这般硬气,当即就露了笑脸,满意地去回了。
连着三四日的拒绝,林家母女气不过,第二日就跑到了晚芳院。
她们现在成了晚芳院的常客,日日打秋风,府中人已经见怪不怪了。
沈秋兰坐在榻上,正值在气头上,瞧见什么都不顺眼,也不知自家儿子前世是何种命苦,竟遭逢上这么一门婚事,偏还人傻,早早休了也不准,非要留在家里,甚至偏向外人,开始讨她这个亲娘的嫌,白养了二十二年。
不准林家人再进半亩院,不准叫他媳妇再抄佛经,不准叫府中下人苛待褚家上下……这是什么意思?
是让她把半亩院的人都当祖宗好好供起来?
林姨妈最看懂眼色,愤慨道:“听下人说,昨夜寅初还去见了那人,保准儿是咱被告了小状,这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怎么欺负她了,你说说她,那么大的人了,怎么就舍得打这么大小的孩子。”
“叫我看,都跟褚家死了的那人一样,都是心狠手辣,没心的主儿,偏偏表哥还误信那人的话,当真是可怜姨妈了。”
林巧燕满脸愁容,当真是为了沈秋兰考虑。
“我与巧燕住在隔壁,可没少见褚家下人私底下偷鸡摸狗,不是在厨房偷吃,就是用着贼溜溜的眼神瞅着你,尤其那个叫宝珠的丫头,更是野蛮得没性儿,连上下尊卑都忘了。”
沈秋兰眼风一扫,“偷鸡摸狗?”
进来府中常生盗窃之事,就连纪姝院子都没能幸免,沈秋兰正想着该如何查办,今日瞧来是也是,真是她小看褚家人了。
沈秋兰:“你们可有证据?”
口说无凭,一旦有了证据是半亩院的手脚,她必然不会手下留情。
林姨妈应承:“你执掌中馈,一声令下好好彻查一通,不管查出来是谁,都当是肃清府中,这有何妨?”
正当说着,门外的纪姝气冲冲跑了过来,委屈地瘪着嘴,气愤骂道:“娘,我最喜欢的簪子不见了,听院子里的下人说,说是前几日有人趁着我外出时,偷溜进过我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