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 这么说。孩子,你来了,你让这身体重新有了温度,有了力气,你救了它。也救了柯珞人 。”安缓缓摇头,眼中没有责怪,只有一片近乎悲悯的澄澈,像历经风雨后平静的湖泊:“我 感谢你才是,若是没有你,柯珞人 全都要死 。青、月她们的牺牲也要白费。你是上天赐予柯珞人 的珍宝,你让我 们吃饱饭、穿得暖,让我 们有尊严地活着。”
“林凤至。” 林凤至哽咽,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吐出了那个被深深掩埋、属于遥远未来的名字。这三个音节在 屋内中响起,显得如此突兀,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归属感,仿佛终于挣脱了枷锁。
“我 叫......林凤至。”
“林凤至......” 安低声重复着,像是在 舌尖细细品味这三个陌生的音节。她念得很慢,很认真,仿佛要将这个名字刻入自己的骨血里。一丝复杂得难以言喻的神情在 她眼中闪过——有释然,有哀伤,还有一丝奇异的、近乎新生的暖意。
她不禁望向室内目之所 及的所 有鸟形制品,皇帝,也知道这个女孩是凤鸟化身吗?
随后,她松开了手,转身进入卧室内,不知道摸索着什 么。悉悉索索的声音在 寂静中格外明显。片刻,她直起身,双手郑重地托出一件长物。
那是一张硬弓。
弓身呈现出深沉内敛的暗褐色,那是无数次汗水浸润、岁月摩挲留下的印记。不知名的硬木材质,线条流畅而 充满力量感,两端镶嵌着打磨光滑的兽骨,在 灯火的微光下流转着温润的光泽。弓弦紧绷,是某种坚韧的兽筋鞣制而 成 ,透着一种蓄势待发的张力。
安这把弓,射下了五只绥炬人 放出的企图破坏柯珞人 美好生活的乌鸦。年轻时,这把弓曾伴随她狩猎山野,守护族人 ,是她生命里最忠实的伙伴,是她力量与尊严的象征。
她双手托着弓,如同托举着某种神圣的传承,将它轻轻放进林凤至的怀里。
沉甸甸的。
“我 把它送给你。”安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平静,那平静之下,却涌动着深沉如海的力量。她的目光炯炯,穿透泪水的迷雾,直直望进林凤至的眼底,她说:“记住,凤至。”
她唤着林凤至的名字,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如同烙印:“无论前路有多少荆棘,多少黑暗,无论你想 要做什 么......要相信你手里的力量。这力量,能开山,能引水,自然也能劈开挡在 你面前的一切!”
林凤至用力吸了一口气,让那带着艾草熏香的空气充满肺腑。她抬起头,迎上安的目光,她的眼神里有什 么东西已 经沉淀下来,变得坚硬而 清晰。
她郑重地、无比缓慢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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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蒙的晨雾如同流动的纱幔,将湘水晕染得模糊不清。始皇帝离开的仪仗威仪深重,带走了墨家农家弟子,也带走了祁、小水和林凤至。
安立于湘水之畔,在 流水滔滔中送离了他们的船。
她挥别 了大巫林凤至,也挥别 了她养大的少女青。
几日之后,湘君祠旁立起了一座小小的坟茔。上面写着青的名字,里面是青喜爱的书 简和衣服,那是一个衣冠冢。
而 在 衣冠冢的旁边空着一个位置。
是安给自己预留的位置。
……
第36章 一场林凤至无缘得见的始……
一场林凤至无缘得见的始皇帝与 李斯的对话 发 生在官船上。
始皇帝的风格是一向不留隐患。
没有人知 道始皇帝对李斯说 了什么。
只知 道第二天李斯像变了一个人。即便是从平缓的水路为较为颠簸的陆路, 李斯也在车上处理政务。有时在夜间,也能看到 李斯车架中点亮的灯火。
林凤至意料之中又大为惊奇。
想必是始皇帝最终决定留下了李斯,让他继续发 光发 热。这并不让林凤至觉得惊奇, 赵高、胡亥具有可替代性,李斯却不。
李斯是始皇帝的核心谋臣。
他对大秦有不世之功, 在始皇帝因 为郑国渠间谍案想要驱逐六国客卿时,李斯以 一篇《谏逐客书 》促使始皇帝收回成命, 保全了大秦的人才库, 避免大业夭折。
也是他提出“先灭韩以 震慑他国”的军事方略, 并主导贿赂六国权臣瓦解合纵,为秦国横扫六国铺平道路。
至于统一之后,力阻分封推行郡县、主导书 同文车同轨、参与 秦律的制定......等等功绩, 便不一一赘述。
在林凤至看来,他功大于过, 然过毁千秋大业。他的优缺点都十分明显。
早年 年 轻的李斯从“厕鼠与 仓鼠”的不同待遇中悟出了环境决定地位,功利主义决定他一生追逐权势,为了保证权势可以 不择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