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好,这才是我的好窈窈!”
坐了大半日马车,终于登船。孟令窈心头原存着疑虑,暗忖裴序府中的张先生必是个板着脸的迂腐夫子,或是个行动规矩的刻板之人。待到船舱里初次见面,才觉眼前一亮。
张先生约莫四十上下年纪,身形清瘦,面容平和温润。他行礼时举止得体却不过分拘束,开口说话更是字字珠玑,妙语连珠。
“孟小姐,谢小姐,草民张慎言,奉裴大人之命前来听候差遣。这一路南下,少则一月,多则四十天,若有用得着的地方,或在船上闷了想听个趣闻解解乏,张某人倒也勉强能支应一二。”
船行江上,张先生便真的成了整艘船上最受欢迎的“说书先生”。他不需醒木,便能把江南一带的山川地理、水路人情、风物习俗娓娓道来。
不止孟令窈,连谢成玉也听得津津有味,她毕竟出身高门,所见所闻皆是身旁的一亩三分地,对市井琐事确实了解甚少。
她心下暗叹,看向孟令窈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深意。她原本是打算将自家的管事引荐给好友,如今看来,却是画蛇添足了。裴少卿这番安排,当真是用心良苦,滴水不漏。
船舱外,昼夜轮转。翻完了谢成玉精心挑选的一册册话本子,也听张先生讲遍了金陵的奇闻轶事,一个月的航程终于在喧嚣热闹的码头画上句号。
踏上栈桥的木板时,孟令窈身子不由晃了晃。久在船上摇晃,双脚骤然踩实这宽阔坚实的码头石岸,反而不习惯了,犹如踩在棉絮上,脚下软绵绵的发飘。
她下意识扶住身畔的系船桩,定神片刻,才缓缓吸了口气——湿漉漉,暖煦煦,饱含着水汽与新绿的草木气息,与京城那略带尘土味的干爽截然不同。
钱掌柜早已安排妥当,派了得力的伙计提前赶到金陵打点食宿。一行人暂且要分开行动,孟令窈应了好友之邀,先去谢府住上几日,也好拜会谢家长辈,尽了礼数。
谢府的马车已候在渡口,一路前行,耳畔传来阵阵陌生的软语,声调婉转如莺啼,听在耳中别有一番韵味。
孟令窈掀开车帘一角,望向窗外的金陵风光。虽是初来乍到,她眼中却没有寻常旅人的新奇和怯生,反而微微眯起眼,目光锐利,打量着这座陌生古城扑面而来的气息与脉动。
秦淮河畔,一座雕花画楼之上,雅致的轩窗敞开着。两道身影临窗而坐。
身着玄色暗纹锦袍的男子姿态悠然,放下手中半盏香茗,目光掠过渐行渐远的车马,低声道:“九儿,那便是谢家去渡口接人的马车。”
女子点点头,纤手轻抚案几上的白玉香炉,“车里坐的,想必就是谢小姐,还有……”她顿了顿,“那位远道而来的京城孟小姐了。”
第82章 铺面风波 孟令窈心知肚明,她第一次见……
孟令窈初抵金陵, 谢家上下自是热情相待。待到正式拜会谢府长辈那日,谢成玉引她穿过曲径通幽的花园,来到后院一座临水而建的小亭前。远远便听见爽朗的笑声从亭中传来。
“祖父向来不拘小节, ”谢成玉低声提醒, “令窈莫要见怪。”
待到走近, 只见亭中一位白发老者脚踩木屐, 正盘腿踞坐于凉簟上, 面前摆着几样下酒菜和一壶美酒。老人家须发皆白,却神采奕奕, 眉宇间尽是疏狂洒脱之气,与谢成玉倒真是一脉相承。
这便是谢家掌舵的老太爷了。孟令窈依礼盈盈一拜, “晚辈孟令窈, 拜见谢老太爷。”
“孟令窈?”老太爷目光在她脸上逡巡片刻,拍腿大笑,“好好好!裴钧那老家伙前些日子修书一封, 说他新得一小友, 心思灵巧通透,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他指着身旁那几坛封泥完好的酒坛, 感慨不已, “连送的礼都深得我心。这醉仙楼的陈酿可不易得,小友有心了。”
孟令窈怔愣了一瞬,旋即恍然大悟。
裴钧——那是裴老太爷的名讳。临行前几日, 裴府确实遣人送来好几坛酒, 老太爷只轻描淡写地说了句“太过燥烈,不乐意喝,你带去金陵做个顺水人情便是”,此时方知其中深意。
“晚辈愧不敢当, ”孟令窈恭敬行礼,“不过是代裴老太爷转达一片心意罢了。老太爷说了,与谢老先生虽久未谋面,心中却一直惦记,故遣了晚辈带这几坛薄酒聊表敬意。”
谢老先生抚须大笑,“裴钧那厮,倒会做人情。”
他面上更添几分亲和,拉着孟令窈随意问了京城近况,言语间全无繁文缛节,像个洒脱的山野隐士。
拜见过老太爷,谢成玉又引着孟令窈见了谢家几位叔伯长辈及同辈。谢家子弟济济一堂,风貌各异,不全然都如谢成玉般率性而为,其中也有不少姿态端庄持重、言辞谨慎的年轻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