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掌柜面露难色,“小姐,瑶台沁可是咱们的招牌……”
“只是一张方子罢了。”孟令窈摆摆手,神色淡然,“此物于京中,不过是夏日添些方便雅趣。而倘若在西南能派上用场,倾尽所有也是值当的。”
钱掌柜默默点头,他并非不识大体之人,问道:“那这笔货款是否干脆不收了?”
孟令窈摇头,“殿下既然不想让人知道是她采买,便先作不知吧。”
两人正交谈着,忽听楼下传来急促脚步声。一名伙计匆忙上楼,在门外轻叩,“小姐、钱掌柜,赵小姐与…与三皇子殿下临门,小的们怕招待不周,还请小姐示下。”
孟令窈眉心微动,“知道了。”她起身,理了理裙角,步履从容下了楼。
甫一下楼,便见当门而立的那抹鹅黄亮色,赵如萱正摆弄博古架上一只梅瓶,听到脚步声,她转过头,语带倨傲,“呦,孟大小姐总算肯移尊降贵了?你铺子的门槛,我看比宫门还要难进些。”
孟令窈不惊不怒,礼数周全地福身,“赵小姐言重了,贵客登门,未曾远迎,是我失礼。三殿下金安。”
“孟小姐免礼。”三皇子含笑颔首,端的是一派温和如玉,“是我与如萱心血来潮,未及告知便来叨扰,勿怪才是。”
赵如萱冷哼一声,目光如带着小钩子在铺内一扫,“你开门做生意,也该拿出些像样的东西才是。这一匣一匣,外头看着还算齐整,里子不过尔尔。都说你心思玲珑巧物多,可瞧瞧这些香脂香膏,成色、香气都平庸得很嘛。”
“还有这水粉,”她拿起一盒珍珠粉,打开拈起少许搓了搓,举到三皇子眼前,“殿下您瞧,还不及您先前送我的半分细腻通透。”
孟令窈笑容不改,温声道:“赵小姐慧眼识珠,自然品味非凡,寻常之物入不得眼也在情理之中。殿下更是见惯奇珍异宝,我这小店里的玩意儿,不过是些新奇巧思,讨个新鲜趣味罢了,岂敢同宫中贡品相提并论?”
“巧言令色!”赵如萱最厌她这副不惊不怒的姿态,像一拳打在棉花上,徒惹心闷。她脸一沉,直接道:“少来这些虚言。听闻你家那瑶台沁倒还勉强凑合,近日蚊虫烦人,给本小姐来……就五十瓶吧,送到我府上去。”
侍立一旁的小伙计连忙上前,深深躬下身,“小姐恕罪,小的方才已与您言明,店中所有瑶台沁,昨日皆被一位外地来的客人定下了。眼下存货已罄,待新货制好,小的们一定第一时间专程送到府上!”
“都定走了?” 赵如萱本就是故意找麻烦,闻言质问声顿时又拔高几分,“这么巧?怎么偏偏本小姐要,它就没了?”
她胸脯起伏了一下,转向孟令窈,眸子里燃着小火苗,“孟令窈,你该不是存心给我难堪吧?我武兴侯府在你眼中,还比不上一个不知根底的外地客商?”
钱掌柜脸色发红,嘴唇微动,被孟令窈一个眼神无声按住。
她从容道:“赵小姐言重了。开门经商,最重的便是一个信诺。无论客人身份如何,凡下定成交在先,便是契约。店中行事,不看人脸面高低,只讲规矩先后。绝非对赵小姐与武兴侯府有丝毫轻慢。”
赵如萱扬声道:“你话说的倒是好听,谁知道心中如何想?本小姐不看人怎么说,只看人怎么做。今日这香露,你有是没有?”
三皇子在一旁适时开口,“孟小姐,话虽如此,规矩有时也要视情形而动,如萱是真心想要,也关乎侯府及……本王体面。不知能否想想办法通融一二?”
他口中为未婚妻说话,看向孟令窈的眼神,却依旧含着恰到好处的无奈和歉意,仿佛一切只是被强拉来的不得已。
孟令窈心中冷笑一声,面上愈发和颜悦色,“正是顾及殿下及侯府颜面,还有赵小姐金玉之体,才更要秉持商道,恪守规矩。否则日后贵人们光顾,小店又有何诚信可言?况且——”
她话锋微转,带上一丝清浅的笑意,“赵小姐是何等贵重人物,又岂会真正为了几瓶香露,与一个寻常客商争这闲气?倒显得跌了身份。”
赵如萱被她一口一个“体面”“贵重”“身份”地捧着,那股子压抑数日的怒火,奇异地被抚平了些许。再加上孟令窈眼神清澈坦然,是她极少从她身上见到的和缓,她那点强撑起来的刁难姿态霎时间便难以为继了。
她抿了抿唇,堵在心口的郁结一点一点消散,泄了气般哼了一声,“罢了!确实无甚好计较的。”
孟令窈顺势引开,“赵小姐既然来了,不如看看这些新制的脂粉?您这身……应是烟霞阁新到的贡缎?不妨也瞧瞧能与之相得益彰的唇颊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