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林善的指引,她走到那间屋的窗下,里边黑漆漆的一点儿动静也没有。可站在这里,她感觉到无比的安心。
她失散多年的弟弟就在里边安静地睡着,如同他们小时候一样,好像这些年的分离都不存在了。
濮风就在窗边静静地站着,久久不愿离去。林善劝了一回,说天冷,让她早些回屋去。可久别重逢的激荡心情之下,濮风一点儿也不觉得冷。
林善见劝不动她,只好从屋里拿了一件厚衣裳出来,轻轻给她披上,然后陪着她安静地站在那里。
濮风无奈,牵着他的手回屋去了。
这是一个和十三年前一样冷的冬夜,可这里没有冲天的大火,没有无奈的离散,只有这一汪干净的湖水,只有重逢的喜悦。
梁易激动得睡不着觉,睁眼望着头顶的一片漆黑发呆。桓灵依偎在他怀中安静地睡着,就如同以往的无数个夜晚一样。
可今夜对他来说,是美满中更添圆满。
就在这时,怀中的女郎忽然发出不安的嘤咛。梁易虽没有亲眼见到,但只看那满地的尸体就知桓灵今日吓得不轻。
他忙把桓灵搂在怀中轻声
哄着,希望她能平稳下来。可她却睡得越来越不安稳了,额头甚至泛起了细密的冷汗。
在梦魇中挣扎半天的桓灵终于醒了过来,一头扎进梁易温暖结实的胸膛:“夫君,我害怕。”
梁易一下一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柔声哄着:“阿灵,没事了,都过去了。”
“我刚刚又梦见白天的事情,好多血,血从我眼前溅出来,快把我糊住了。我说不出话,眼前一片血色,什么也看不清。”
梁易很自责,这个晚上他都沉浸于与姐姐重逢的惊喜之中,忽略了桓灵的情绪。他见惯了杀戮与鲜血,但这一切对初次经历的女郎来说无疑非常可怕。
桓灵紧紧抱着他的腰,似乎只有掌心结实的触感才能让她觉得安全。
“夫君,你第一次见到这些的时候,也会害怕吗?”
梁易想让她放松点,不寻常地开了个玩笑:“不是吓得不会说话了吗?”
女郎粉拳锤上他的肩膀:“我跟你说正经的!”
“就是正经的。那时候我才十岁,比你现在还要胆小许多。阿灵,你今日特别勇敢。”
“真的吗?”
“嗯。”
桓灵心里的不适消解了一些,她一向骄傲,不希望自己做在危险来临时拖后腿的那个人。
“这个床好小,我都快贴着墙了。”她开始朝着梁易黏黏糊糊撒娇。
梁易往外边稍微让了一点,半个身子都快悬空了,桓灵伸手将他拉进来:“你往里睡点儿,我趴你身上睡吧。”
梁易自然照做,女郎把脸埋在他的胸膛,脑袋顶着他的下巴,又让他把手搁在自己背上。
“就这样睡。”她满意地在那精壮的胸膛上蹭了蹭,感觉自己整个人被梁易包围,这才安心地闭上眼酝酿睡意。
只是这样贴得太近,难受的就变成梁易了。但他今夜不敢造次,只能默默忍着。
桓灵终于又睡熟了,每次她这样睡着后都会从梁易身上滚到一侧,在他怀里另找一个舒服的地方睡。
这次也不例外。梁易毫无睡意,也怕她再做噩梦,索性睁眼到天明。但桓灵没再梦魇,安静地睡到天明。
约莫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尽管一夜未睡,第二日梁易依然充满活力。
桓灵醒来的时候,他还饶有兴致地要给她梳发髻。桓灵想着金瑶她们昨日也受了惊,今日要好好休息,就答应让梁易摆弄她的头发了。
梁易梳头的手艺在万家村那几个月也练过,他能把一百多斤重的大刀舞得虎虎生风,应对这顺滑的头发却一直是个难事。
尽管他勤于练习,也只能挽出简单的发髻。好在这种时候桓灵也不挑剔:“就这样吧。”
她挑了两只簪子递给梁易:“给我簪上。”
只两只简单的玉簪,再配上素净的粗布衣裳,倒有一种别样出尘的美。桓灵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和身后的梁易,甜甜地笑了:“我们这样像不像万家村里那些夫妻?”
像不像的梁易不知道,但万家村的普通妇人可戴不起精致的玉簪。他要是一直在村里,就没资格和她做夫妻了。
梁易一直清楚地知道,美丽是需要金钱供养的。他娶回了建康最娇贵的女郎,就要让她同之前一样,永远骄傲、漂亮。
桓灵又饶有兴致地拉着他坐下:“我也给你梳头发吧。”
两人又在屋里花了些时间,终于弄好了头发。
他们收拾好出去的时候,桓煜正在院里练拳脚,桓灵就夸他勤奋。
一旁的梁易却想,明明他以前也是日日都要练的,桓灵怎么就没夸过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