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眶终究是湿了湿,又被她抬手倔强地抹去了。
一整日申屠烬拿着手中的染血布缠不肯放过,追问相逼,最后终于从巫亚停云口中得知了这布缠是什么。
申屠烬刹时呆在了原地:“大哥是……女、的?”
他但觉全无可能、绝不可能!只是想到经年相处时的一些细节后,又慢慢地滞了声。
最后眼眶竟红彻。
“阿檀,阿檀,我竟蠢笨至此!”言罢,招来灰狼狂奔离营。
益州西南山脚村落外,一处北向的山道上。
九州旭与牙鲁医生、流英婶看着云萧背负行囊牵马立在了白衣女子旁。
“先生与云萧公子救我兄妹二人性命的大恩,九州旭定不敢忘。”
端木若华回望九州旭所在的方向,目中空无,只摇了摇头:“此前我师徒二人也是为九州公子兄妹二人所救,是故不敢承恩,眼下之境,不过是回报了你等的恩情。”
九州旭凝目在盳目之人身上,目中温然至极。“难怪我当时初见先生,便觉不是凡人。”
端木若华闻言愣了一瞬,一旁衣缀红樱、满身俊意的翩翩少年立时抬眼瞟了一眼九州旭。
“舍妹为先生师徒所救,但身子还未好全,此下未及前来送行,还请不要怪罪。”
端木浅声应了:“无妨。”又道:“别过。”
云萧抱拳一揖,最后与三人道:“告辞。”
九州旭看着少年人将女子抱上马背,随后翻身上马,圈护着盳目之人坐在了她身后。
“此前所言,那人所图,还请九州公子记在心上。”马上,端木若华回头来,又向着三人所在道了这一句。
九州旭揖首一礼,回道:“九州旭明白先生之意。”
端木最后微一颔首,便与云萧驾马往益州牂柯郡而行。
九州旭看着二人身影远去,马蹄声亦渐渐不闻,一时呆杵在原地,不知在想什么……
一旁流英婶便道:“还好大伙儿不知他们今日要离,否则来送行的断然不止我们三个,届时将人围得水泄不通,旗主与他们说个话都不方便。”
九州旭回头来看向了流英婶,便叹:“与我父共建大同军的原来是夏国的清云鉴主……难怪,难怪啊。”
如此无偏无情,又如此不同凡响。
九州旭再叹一声,便领着牙鲁医生与流英婶回了借宿的村落小院,也待起程。
山道上。
云萧圈抱着怀中女子纵马前行,忽然开口问道:“师祖……可是姓陆?”
身后少年的气息近在咫尺,拂于耳上,端木若华无端有些紧张,闻话下意识地应了:“是。”
云萧随即挑了下眉,“哦”了一声:“原是如此。”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师父承他的姓,未尝不行。
云萧随即便想到:“此前,师父听闻师祖抛妻弃子而回夏国的言行,心中是作何想法?”
端木听闻此一问,心下方才缓缓静落了下来。默声微久。“为师……不知。”
云萧偏头看向了怀中之人:“没有该与不该,也无对与错……只有不知么?”
端木再度颔了首:“倘若为人而负夏,或可谓痴,亦可谓无义;倘若为夏而负人,或可谓守,亦可谓无情……此间对错,为师辨不出。”
云萧将头往前轻抵,亲昵地蹭了蹭女子颈侧。“那若是师父……会抛下我回到夏国吗?”
端木霍然震了一下。似乎是此一刻,才意会过来,她与萧儿之间,与师父、赫连嫣之间别无二致,甚至更不可为。
萧儿会代入赫连嫣,未尝不是心底的惧意。
“为师……不会抛下你。”心底的怜意霎时绵绵不尽地涌了上来,端木若华心头微微疼过,回首向后,与他轻轻偎依。“既已应,余生当不负你。”
幸是:她与萧儿之间,时日将尽,此生不必面向世人。亦不必做这抉择。
分明知晓她之言行,不过因为一腔怜疼。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马上少年却仍旧顺着她的抚慰,伸手轻轻托住了女子颈后,摩挲着女子的唇。
卑鄙也罢,轻狂也罢,执妄也罢。他慢慢依近女子的气息,覆唇而上,缠着她,缱-绻-深-口勿-起来。
山林古道,四野无人。二人呼吸相抵,亲口勿了许久。
仿若两人心念相依,仿若两人情深难抵,仿若两人便是世间互生情衷于对方的一对普通男女。
云萧满腔痴慕地将她环搂在怀中,呼吸难继,眸深似海。
纵然无爱,纵然无念,纵然只是怜我。
此生亦甘之如饴。
然一道白影于此时倏忽划落,马儿霎时扬蹄嘶鸣。
云萧未及抬头,便瞥见了一道异常熟悉的身影,无声落在了二人马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