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云祺抬起头来,难掩忧色。
“吃点东西。”江如月将托盘放在一旁的桌子上,看他没有起身的意思,又补了一句:“快些,现在像什么样子!”
不远处的人终于动了动,随后走过来坐在桌边,抄起碗筷随意扒了几口,嘴里没有味道。
江如月立在一旁静候,背对着桌边的人,不知道在想什么,气压有些低沉,像一座恢弘的山。
直至对方的手中动作停止,她才回过头,看着垂着头的青年,开口问道:“你是怎么想的?”
霍云祺没有回复,自新帝登基,他就被剥夺了官职,是父亲放下脸面求情才肯放他一条生路。
江如月耐着性子又问道:“你临走时,北疆的事情安排好了么?”
“是。”
“那就行了。”
意想之中的训斥没有到来,这句宽慰的话语令霍云祺微微皱眉,张了张口:“是我太冲动了,才…”
“没有。”可话到一半就被打断,女子的声音夹杂着的力量,就如她的人一般令人信服:“你并无落下北疆一事,赶回来只为营救君主,忠君报国,何错之有?”
“只是慢了一步罢了。”江如月说这句话时,却不自觉地侧过头去,旁人看不清她的神色。
霍云祺也想到了那个昔日里在身边运筹帷幄,温润尔雅的青年,悲从心来:“对不起,我…”
场面又沉寂下来,不知不觉间又笼罩着一层薄薄的灰。姐弟两各坐于桌案一边,一时间没有言语。
半响之后,女子才道:“人要往前看。”
这句话像是对身边人说的,因为她的心并无因此得到宽慰。
一场政变,令他们的另一半都遭遇不测,也算是同病相怜了。
“父亲呢?”霍云祺肩膀开始向前蜷缩,霍立自上回被他气晕后就大病一场,他本是该亲自去探望的,可却被拒绝,并被下令在此间小屋中不得出:“他好些了没?”
话音刚落,门再次被打开,只不过相较于上次,显得各外莽撞。待两人望去,刚提及那人的脸就露了出来。
“老子再怎么不好,现在也得好了。”
“父亲。”霍云祺立刻站起来,再无往日那般叛逆的模样,拘谨的态度在他身上有些格格不入,却在霍立的意料之中。
霍立则依旧是一如既往的神情,没能在他脸上看清不快的情绪,就见其将霍云祺拨开:“行了,起开些,让我坐就行了。”
“哦哦。”霍云祺被他推开两三米,确定了老爷子应该恢复得不错。
但事情还没完,霍立一坐下来,如判官般张口:“今后呢?你有什么打算?”
江如月也对这个话题感兴趣,便将目光瞄准了眼前人,不知是否为错觉,后者面上的暗沉消散了不少。
“我想重回军营。”
霍立的眉头不受控制地跳动了一下,不自觉看了一眼门的方向:“你现在可不再如从前了,知道意味着什么吗?”
“知道。”霍云祺眼神中带着锐利,看来几日的反思和总结没能磨去棱角,反而将其修缮地更加坚固。
“即无官职,便做小兵;不入兵营,便做民兵;为国效力,有死而已。”
功名利禄,尽忠报国,一切的一切,都早已刻入了他的骨髓,与血肉相糅合,铸就了他这一个人,一个活生生的人。
“好!”霍立的头随着他的声音抬起来,放在儿子身上的目光如晨曦穿透薄雾,带着久违的暖意和欣慰:“就该如此!”
在一旁未出声的江如月见这幅情景,心中竟也放松了不少,但转眼间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张了张口,没有吐出声音。
霍云祺就如自己所想那般,面上并无表露出松解的痕迹,反倒突然仓促地跪下来:“在此之前,还请父亲同意我最后一件事。”
话语所指,在场人皆心知肚明。
现如今坐在那金碧辉煌位子上的人所做的那些事,或许瞒得住百姓,但对于他们这些离得最近的人,难道就看得不真切么?
这位新帝是否是个贤人,早已在众臣心中埋下了忧疑的种子。
他低着头,自然看不见面前人的脸色,但一旁的江如月却看得再清楚不过。许是顾及其才大病初愈,不能大动肝火,便开口劝慰:“父亲,若视此件的真相于无物,那与无情无义之人又何区别呢?这样的人
,又如何能怀揣对国之衷心呢?”
她说完,胸腔又开始涌上一股酸涩,先帝入葬前的容颜,仿佛不断在眼前重现,竟令自己有些恍惚。
霍立似是也清楚她此刻的感受,终是松了一口气,随之将目光转向地上的青年。
“随你吧。”
霍云祺往地上磕了个头:“谢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