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因里希,”她把哭腔嚼碎了咽下去,平静地念出他的名字,“去请一个好的律师,把案子理一下,准备好下周出庭。”
“遵命。”
海因里希关上门,靠在门后边深呼吸一口气。这两天的事情对他来说也有些信息量过大了。对于塔塔的背叛他一无所知。从前他只以为塔塔出于少女的敏感心理对他有些小情绪,可没有料到这些情绪竟然会发展到促使她去投靠洛伦佐的地步。
知道这一切后的海因里希竟又开始莫名其妙地心疼起莉莉斯来了。纵使他想对莉莉斯复仇,却从来没有想要害死她身边的亲信,尤其是一个还没成年的小女孩。虽说塔塔的死与他无关,更多的还是她咎由自取的缘故,但海因里希仍旧感到惋惜。他只能试图说服自己这是复仇过程中无法避免的必经之路。与莉莉斯相比,他已经在尽全力把泄私愤的辐射伤害降到最低了。毕竟莉莉斯当时主动下令杀光他手下的所有亲信时可没有丝毫的悔恨之心。
他还是会帮莉莉斯去完成她布置下的工作,无论如何他也不可能让莉莉斯栽在洛伦佐的手里。她是他的妻子,只有他可以决定她的命运,只有他可以掌控她的生死,只有他……可以保护好她。
真的是这样吗?
或许他做错了,或许他不应该这么做,或许爱与恨的纠缠已经迷住了他的眼睛。但是他已经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了。
在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后,莉莉斯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伊万卡担忧地为她将热过一遍又一遍的晚餐送上餐桌。她今晚烤制了莉莉斯最喜欢的小羊排,可莉莉斯却仍旧只是吃了一小口便晾在一边,甚至在吃甜点时一边用左手挖蛋糕,一边从公文包里掏出了没做完的计算开始奋笔疾书了起来。
莉莉斯其实自己心里隐隐约约也清楚,自己的这具身体长久地消耗下去也不是办法,她所承载的工作压力已经快要到极限了。本来为了战争导致商路被掐断的噩耗她就已经加班到焦头烂额,现在又要为了与洛伦佐之间的恩怨多加一笔工作。
她回忆起洛伦佐昨夜十分反常的歇斯底里。那个所谓的安东尼奥和洛伦佐到底是什么关系?难道真让她随口一说给猜中了,洛伦佐的下属竟然就是他三十岁都没有结婚的原因吗?莫非是莉莉斯散出的留言正好戳中了洛伦佐的痛处,导致他家族内部的长辈发现了这段不伦的关系,要迫使他与对方断绝交往?
这也正能解释了为什么洛伦佐根本不爱她却执意要和她结婚。他想要的所谓婚姻只是个幌子,所以他才会找上莉莉斯,因为他知道她同样抗拒婚姻的实质,只不过是出于截然不同的原因。
原来这才是洛伦佐真正崩溃到要与她撕破脸皮的原因。根本不是因为事业,说到底还是出于感情。莉莉斯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居然笑出了声,原来他也是一只被感情所支配的野蛮的动物——也就是说,只要她继续保持冷静,就一定能在对方情绪爆发的间隙抓到他的把柄。尽管她现在处于绝对的劣势,但她并不应当感到气馁。她需要静下来,静下来,像一条蛰伏的毒蛇,在黑暗中等待着将猎物一击毙命的时机。
一路走来,她早已历经了数不尽的危机。下毒、诽谤、跟踪、抢劫、诅咒、突袭……这么多次陷害都没能要得了她的命。即使塔塔的背叛与离去令她痛彻心扉,但她还有在佛罗伦萨为她积极解决现金流问题的埃莱娜姑姑,还有在费拉拉避险的两位好朋友,还有在罗马历炼的塞西莉娅,以及在她身边对她忠心耿耿的伊万卡和海因里希。她从来都不是孤身一人。这次的危机也会和以前的每一次一样,在她们一起努力下迎刃而解。
如此想着,莉莉斯盖上被子,抱着海因里希送给她的兔子玩偶陷入了梦乡。
这次她终于没有再梦见那个戴着黑色面具的男人了。取而代之的,眼前是一片无止尽的熊熊燃烧的烈火,简直就像是但丁在《神曲》中所描述的地狱业火。漆黑的浓烟从大火中滚滚升腾,呛得莉莉斯一阵猛烈地咳嗽,几乎要喘不过气来无法呼吸。她看见浓烟中走出来一个全身漆黑的高大男人,正在向她步步逼近。他是恶魔,还是死神?不,都不是。他是那个戴着黑色面具的男人,是她脑海中梦魇的化身。他仍旧没有打算放过她。
“夫人,快醒醒,快醒醒!”
莉莉斯从睡梦中猛地惊醒过来,被空气中灼烧的味道吓了一大跳。浓烟里她依稀看见海因里希的脸。他正用淋湿了的黑色手帕捂住口鼻,将她拦腰抱在怀里,往她手里也塞了一条长长的湿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