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辉招式虽不精妙,却凭一身蛮力弥补不足。恰好裴霜最不惧的正是这等刚猛路数,在她看来,尉迟辉的刀法比之斩弯刀尚且不如。
自从在斩弯刀那里吃了亏之后,她苦练身法,如今灵动如脱兔。尉迟辉每一次发力,皆被她借力化力反震回去。
两人打斗声把驿馆中其他人也吸引过来,顿时后院中多了不少人。
尉迟辉左劈右斩,却连那女子的衣角都碰不着,直急得他满面涨红。心头火起,他猛地将全身劲力灌入双臂,霎时间飞沙走石,杀气四溢。他一声暴喝:“哈!”目光锁死裴霜所在之位,全力一刀斩落。
“将军刀下留人!”
这一喊,让刀刃偏了三分,终究也没落在人身上。
裴霜原先所立之处,早已空无一人。
尉迟辉环顾四周,不见人影。
“在这儿呢。”
一道清音自头顶落下。
众人齐齐仰首,只见裴霜足点屋脊,刀尖轻抵青瓦,一身大红飞鱼服在风中猎猎飞扬。北风掠起她额前碎发,她唇边含笑,语带轻嘲:“尉迟将军下手,未免太重了些。”
她微扬下颌,众人随之望向地面。方才尉迟辉落刀之处,黄土裂开一道深达数尺的沟壑,足见其力之狠。
尉迟辉眼中阴鸷未散,周身戾气翻涌。
“你是何人?”他心中纳罕,看她打扮应该是镜衣使,只是镜衣司中何时来了这么厉害的一位女镜衣使。
裴霜足尖轻点,翩然跃下屋檐。
贺南溪忙挤出笑容上前圆场:“这位是镜衣司裴副使。”又拱手致歉,“方才我等为寻人惊扰将军,以致生出误会,还望将军海涵。”
“找人?”尉迟辉眉峰紧蹙,有些不信他的话,“找什么人?”
裴霜接话道:“一个黑脸丫鬟。前日来请贺少卿回府,至今未归。将军可曾见过?”
尉迟辉神色微滞,随即摇头:“没有,本将军不曾见过什么黑脸丫鬟。”
“打搅将军了。”贺南溪再度赔礼,“既然将军没见过,本官与裴副使就去别处找了。”
尉迟辉收起弯刀,转身欲走,目光却仍黏在裴霜手中那柄刀上:“你的刀,很不错。”
刀法也不错。不过这句话太丢人,他自然是不会说出口的。尉迟辉也不愿意承认,自己的武功居然还不如这个看上去人畜无害的小娘子。
裴霜眼风扫过手中九罗刀,唇角微扬:“家师所赠之物,承蒙将军青眼。”
尉迟辉绷紧下颌,留给众人一道冷硬的背影。
“啪啪啪——”清亮的击掌声陡然划破后院寂静。
“妙极!裴副使好刀法!好身段!”
裴霜循声望去,只见一袭白衣男子临风而立,金冠玉带,袖口衣袂皆以金线绣满暗纹,通身透着矜贵之气。
“参见西陵卫王殿下。”她抱拳行礼。男子身份并不难猜,这驿馆中能如此打扮的,除卫王再无他人。
尉迟辉尚未进屋,将这带着笑谑的赞叹听了个满耳。他喉间重重一哼,“嘭”地摔上门板,震得梁上灰簌簌落下。
任谁都看得出,这位将军在生气。
卫王眼底笑意更浓,绕着裴霜踱了半圈:“尉迟辉的武功在西陵可是数得着的,能接他三招之人寥寥无几。没想到你们晟国藏龙卧虎,连女郎都有如此身手!”
他语带亢奋,不知是因见识了精妙刀法,还是纯粹乐见尉迟辉吃瘪。
裴霜觉着多半是后者:“粗浅功夫,不过侥幸周旋几招。若当真拼尽全力,下官未必是尉迟将军对手。”
场面话总要说足,满院子耳目瞧着,卫王可以肆意调侃,她却需留着分寸。
卫王晃着身子:“干嘛那么谦虚,我看得出来,你收着力道呢。”
这般执着给自家大将军添堵,看来传闻二人不合,倒非空穴来风。
“裴副使这柄刀倒是难得,不如与本王过上两招?”卫王眼底闪着跃动的光。
这位西陵卫王倒是出乎裴霜意料。本以为他身处内忧外患之境,该是谨小慎微的做派,不料竟是这般不拘小节,甚至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意味……有趣。
“殿下见谅,下官尚有公务在身,改日若得闲暇,再向殿下讨教。”裴霜婉拒得滴水不漏。
开什么玩笑!伴君如伴虎,这位卫王殿下虽然不是君,也称得上半个君。陪他打架那可要有脑袋栓在裤腰带上的觉悟,稍有不慎还会引发两国问题,她暂时没有玩命的想法。
卫王兴致上来,还想挽留,裴霜却已抢先拱手告退,脚步很快,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驿馆。
贺南溪紧随其后也跟了出来。
日头西斜时分,沿街查访的彭宣匆匆赶到事先约定的客栈会合。他抹了把额汗,摇头道:“去驿馆的路上确实有人见过公主,但返程的踪迹却半点也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