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修啊,你可莫要怪我。”
第二天,窈月坐在伙房的灶台边上,把碗里的白粥一饮而尽,打了个响亮的饱嗝,大大咧咧道:“花婶,中午和晚上都不用给我留饭了,我要去相府吃席。若是得了相爷的青眼,留我秉烛夜谈,说不定晚上也不回来住了。”
“知道的小公子,”花婶笑眯眯地给窈月擦了擦嘴角,又指了指张逊住处的方向,小声说,“今儿是中秋,别家的席面再好吃,丞相老爷再可亲,小公子也要早些回来啊。将军会等你的。”
窈月点点头,像是安慰似的拍了拍花婶的手背,笑着说:“花婶,我晓得的。我出门了,你们好好过中秋吧。”
窈月跨步出了伙房歪斜的门,脚步飞快地穿过荒草丛生的院子,眼见着大门就在跟前,冷厉的声音突然从斜后方劈来。
“你要去做什么?”
窈月本想装着没听见,但双脚却像是钉在了地上,动弹不得。
窈月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缓缓转身,看向不远处坐在轮椅上的张逊,毫无情绪起伏地吐字:“做能救娘亲性命的事。”
张逊一听,放在膝上的双手瞬时握拳,向来无神的眼睛也瞪圆了,灰白的唇颤了颤:“你、你……咳咳咳……”话还没说完全出来,就剧烈地咳嗽不止。
窈月看着张逊这副紧张的模样,莫名地想笑。就这么担心她败坏张家的名声?若当真把家族名声看得这般重要,他受伤被俘时,他得知全家被屠时,他被岐人要挟时,就应该以死明志,苟活至今又算什么呢?
“您放心,我若有什么好歹,不会连累您和张家。毕竟咱家族谱上,您只有一个儿子,他的名字叫张越。”窈月朝张逊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然后抿嘴笑道,“爹,儿子走了。”
“你给我站……咳咳咳……”
张逊咳得更厉害了,家里的老仆听到声响都慌慌张张地赶来。
“将军,发生何事了?”
“要不要去请郎中?”
“去……去……”张逊强忍着咳意,艰难地支起身子抬起手,指着方才窈月站着的方向,但早已没了窈月的人影。
半晌后,张逊闭上眼,仿佛认命般的叹了口气,声音沙哑,但恢复了素日的冷硬:“拿我的名帖,去国子监,请裴二公子来,要快。”
窈月离了家,并没有直接去相府赴宴,而是来到人头攒动的集市上。她穿梭在此起彼伏的叫卖声里,然后钻进了一间售卖文房四宝和书画字帖的铺子,在各种小物件里挑挑拣拣了许久,最后指着一方不起眼的砚台。
“就这个了,给小爷我包起来。”窈月微仰着头,带着几分颐指气使和洋洋得意,大声道,“包好些,这可是要送给丞相大人当寿礼的。”
“是是是。”店家一边唯唯诺诺地应着,一边偷偷打量着面前的窈月,然后难以察觉地摇摇头,并不相信面前这个衣着普通的少年会是当朝丞相的座上宾。
窈月嫌只用油纸包了一层寒酸,又让店家拿来根红绳五花大绑似的缠了好几圈,才满意地点头道:“瞧这红绳,多吉利喜庆!丞相大人肯定喜欢。”
窈月付了钱,拿上包好的砚台,脚刚跨出铺子,一个陌生的声音从铺子里响起,“兄台,请留步。”
窈月循声回头,见一个年轻男子从铺子里走了出来,朝窈月拱手道:“敢问兄台,也要去相府赴宴吗?”
窈月拱手还礼,瞧着面前的人:“也?你也要去?”
“正是。”面前的年轻男子朝窈月弯唇一笑,初秋舒爽的日光下,笑得很是好看。
“何峻,云中府府学生。”
何峻?
窈月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但面前的这张脸却越看越觉得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第35章 国子监(三十五)
窈月盯着何峻的脸看了好一会儿,虽觉得似曾相识,但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只当好看的人都是相似的。
窈月敷衍地朝何峻扯了扯嘴角,语气算不上友好:“张越,国子监监生。”
“失敬失敬。”何峻似乎没有听出窈月言语里的冷淡,依旧笑容不减地看着她,“区区初来京城,从未去过相府,可否烦请张兄带区区同去?”
窈月挑眉,她不想搭理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可眼前这人没有知情识趣地退到一边,反而一副自来熟的架势,但言行举止又规矩得体,让人说不出拒绝的话。
“好啊,请。”窈月嘴上应下,脚下却快走两步,和何峻保持着距离。
窈月一边将砚台往袖子深处塞了塞,一边拿眼角余光打量着身后的何峻,状似不经意地闲谈起来:“云中府府学人才辈出,我听来自云中府的同窗说过,几年前那里出过一个神童,刚会说话就能作诗写文,十四五岁便中了解元。不知这位神童,何兄可曾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