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将手一抬,一支短箭从袖口飞出,不偏不倚地戳进高校尉的咽喉,从此让他再也说不出话来。
“聒噪。”黑衣人看也没看殒命的高校尉一眼,只低头俯瞰趴倒在地,却死死抓着自己双腿的窈月,“松手。”
毒素从四肢侵入头脑,窈月的视线开始模糊不清,甚至舌头都渐渐僵麻,可还在坚持道:“不放!你……不许……不许带走我爹……”
就在窈月彻底失去意识前,她听见黑影笑了一声:“不许?那就一块走吧。甚好,我们一家三口终于可以团聚了。”
窈月再次清醒过来时,侧身倒在寒凉坚硬的地上。此时她的手脚仍旧酸软无力,但视力和听力已经恢复如常了。
她眼前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但身后有极轻的脚步声靠近,以及一阵熟悉的惑人香气弥漫开来。
窈月用尽全力回头:“堇……”
“嘘——”宁堇微凉的食指抵在窈月唇边,另一只手碰了碰她一侧的耳朵,示意她侧耳去听。窈月凝神,果然听见不远处有一个低低的女声在絮絮自语。
“逊哥哥,兜兜转转这么多年,你最终还是回到我身边了。早知道不用倾国之力、不用举国之兵,这般容易就能与你厮守,我何必在葳蕤塔上苦等十年?”
“你知道吗?乌戎部有一种秘术,能通过转借寿元为人续命。我带你去寻这秘术,我把我的寿元分你一半。之后,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不过,你现在这样也挺好的,在我怀里安静又听话,不会再与我争吵,也不会再离开我。我想清楚了,你不做鄞国的将军,我也不当岐国的国巫,咱们带着女儿去极北雪原,去东海仙岛……去哪里都好,只要从此再不分开。”
“虽然你为了布防图骗了我,但我不怪你。毕竟十年前,我一时负气也骗了你,让你成了宁彧的俘虏,受制于他……如今你杀了他,报了仇,你我就算两清了吧?”
“逊哥哥你看,这是什么?是你当初送我的那本《诗经》,我一直留在身边。无论我去到哪里,都从不离身。在葳蕤塔上的十年,我就是靠着它和你我往昔的回忆,才活了下来。我还记得你教我的第一句,是……”突然,温柔如水的语气陡然凝结成冰,“什么人?!”
“姑母,是我。”宁堇站了出来,将窈月挡在身后。
“是阿堇啊,”宁青收回高举的火折子和藏在袖中的短箭,“她还没醒吧?”
“没有,姑母放心,月儿妹妹睡得很沉,至少还得睡上一个时辰。”
“那便好,足够我把他们带出鄞国。”
“此次为了帮姑母如愿,折了我在桐陵的所有人手。姑母可还满意?”
“满意,当然满意。你比你父亲强多了。”
“这是自然,他只会靠着蛮力打打杀杀,落了一身伤病和骂名,到头来,却是两手空空。他不知攫取权力比起抢,还有更轻松的法子。”
“哦?”宁青将信将疑。多年来,她与这个名义上的侄女并不亲厚,更加不了解。除了宁堇与宁彧如出一辙的冷血性格,还有宁堇那张与她生母像极了的脸,都让宁青既厌恶又惧怕。
宁堇浅笑着朝宁青走近:“借。”
“如何借?”
“这法子是姑母教我的,姑母竟不知么?”幽暗中,一道锋利刺目的亮色划过,光芒微弱的火折子坠地,宁青凄厉地惨叫起来。
“姑母砍了我父亲的手,借此在军中立威。那我就借姑母的手,重建葳蕤神塔。”宁堇从地上拾起火折子和血淋淋的一物,笑靥如花,语调轻快道,“好了,你我都如愿了,我这就派人送二位离开。”
“二位?”宁青捂着鲜血淋漓的手腕,痛得声音颤抖道,“你、你要留
下她?不、不行,她是我的女儿……”
“我不是你的女儿!”手脚力气恢复了大半的窈月,从宁堇身后霍然站起来,踏进浓郁得几乎令人作呕的血腥气里,目光痛恨又不忍地看着面前的女子。
宁青愣了一瞬:“你知道了。”
“是,我什么都知道了!十五年前,是你抢走了我。今天,也是你抢走了太守府的藏宝。眼下,你还要抢走我爹!”
宁青突兀地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原来如此,我竟也成了他人棋盘上的一颗棋哈哈哈……”凄怆的笑声在狭窄的空间内回荡,仿佛从幽冥地府传来的百鬼哭号。
“好,那就让我们走!”宁青目眦尽裂地瞪着宁堇,宛如从阿鼻地狱爬上来的修罗恶鬼,“成王败寇,我等着你全盘皆输的那日。和你父母一样。”
这诅咒般的话语让宁堇脸上的笑容凝固了几分,她再开口时,嗓音也不如之前悠然,四个字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一样:“姑母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