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大夫这先抑后扬的说话方式,让窈月的一颗心时而坠入寒潭,时而又被抛向高空。
窈月不敢多加质疑:“都听您的,有劳邹大夫了!”
“我要去看顾其他病人,天黑前会再来施针。”邹大夫离开之前,扫视了眼窈月污损的裙摆和顾不上整理的散乱头发,淡淡出声:“我这医馆简陋,你们若是
不嫌,在阿濯醒来前,可以暂歇在此。”
窈月听闻,顿感是真的遇上大善人了,真诚地伏地叩谢:“多谢邹大夫!”
邹大夫受此大礼,神色依旧冷淡,只点了点头:“我让阿九来安排。”说完,就掀帘出去了。
邹大夫的脚步声刚远去,周合就翻窗跳了进来。
“二公子怎么样?”周合瞟到床上□□的裴濯,眼珠惊得差点掉出来,连嗓音都变了调,“你……你们……你们对二公子做了什么?!”
窈月一边抹去脸上的残泪,一边撑着地面站起身:“把命保住比什么都重要。把窗户关好,别让风进来了。”说着,就展开床上的被褥,把裴濯严严实实地盖好。
周合一听,更怒了:“只是发热而已,怎么会命都难保?!我去会会这庸医!”
“嘘——”窈月把周合拉到床边,低声道,“说你脑子直,你还真的不转弯啊。你自己瞧瞧,裴濯的脸色、气息是不是都比之前好了许多?”
周合这才伸手,分别探了裴濯颈上的脉搏和鼻端的呼吸,的确稳定了不少,怒气顿消:“原来不是庸医是神医?难怪我方才见她觉得面善。”
窈月想起来,周合在裴家待过,说不定认识这位邹大夫,问:“这邹大夫说自己是裴濯的故人,你之前在裴家时见过她吗?”
周合皱眉,似乎是在努力回想,半晌后才吐出一句模棱两可的话:“好像见过,又好像没见过。”
窈月偷偷向周合翻了个白眼,就知道他这一根筋的脑子里除了裴濯就没有别人了。
很快,高九娘带着热气腾腾的饭食和给他们三人换洗的干净衣物进来,还特意指了指床上的裴濯,问了窈月是否要帮忙。窈月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由自己给裴濯重新换上干净衣服。
在周合质疑的视线下,窈月笑得有些心虚:“有始有终嘛。”
窈月不让旁人经手给裴濯换衣,倒不是为了趁他昏睡多占他的便宜,而是她方才在给他脱衣物时,从她的衣袖中滚落一个异物掉进了的他衣襟下。她这才想起来,裴濯在石门里侧时曾说,给她留了东西带去桐陵给她爹。为了不让邹大夫察觉,她刻意放慢了动作,将那异物团在那堆衣服里,搁在床边。
趁高九娘带着周合去另一间屋室安置,此间内室里只剩下窈月和还在昏迷中的裴濯,窈月赶紧展开那堆衣服,将那个异物从里头掏了出来。
当看到那个只有小拇指甲盖大小、状如金锭的物什后,窈月惊得倒吸一口凉气,差点手抖地将那物摔到地上。
这东西竟然跟宁彧让陆琰安排她去郑修家寻的那件宝物一模一样!
窈月情绪复杂地看向裴濯,须臾后拽起他的一条手臂,本来想在他手腕上狠狠地咬上一口泄愤,但都到嘴边了,又舍不得,还担心他受凉加重病情,只能匆匆地塞回被子里裹好。
窈月蹲在床前,看着面色渐渐恢复如常的裴濯,叹气道:“你这个疯子,到底做了些什么?又瞒了我多少事情?”
第131章 国子监(一三一)
天完全黑下来时,邹大夫如期而至。她脸上的神情还是和之前一样淡漠疏离,但眼角处的细纹褶皱里,全是掩饰不住的疲意。
窈月问:“方才听九娘说,邹大夫还未用过饭,今日医馆中的病人很多吗?若是有我能帮上的地方,您随时唤我。”
邹大夫像是没有听见,脚步丝毫未停地从窈月身边掠过,走到裴濯床前,近身看了看他的面色,又探了探他的脉象,确定高热已退,才抬眼朝窈月看过来:“你不必刻意讨好亲近,即便是素未谋面的病人,身为医家,我也会尽心医治。”
窈月被点破小心思,颇感尴尬:“我……”
邹大夫又道:“我只是少食一两餐,可有些病人耽误了,少的便是寿元,甚至是性命。”
窈月张了张口,想要夸赞邹大夫两句,但又怕马屁拍在了马腿上,几句褒义夸奖在舌尖摇摇欲坠,最终又默默地咽了回去。
邹大夫在离床不远处的案几前坐下,身姿优雅地像是一只遗世独立的鹤。
“我在先父留下的医书中寻到一个法子,但只能让他的双腿暂时恢复知觉,若想彻底根治……”邹大夫的声音陡然落下,不等窈月发问,又接着说了下去,“算了,还是先同你说说这法子的隐患。你先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