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合瞟了眼她的手,又瞟了眼双目紧闭的裴濯,哼了一声:“等二公子醒过来,我自会问他。”说着,就将裴濯扛起,往一旁的屋子里走去。
这屋院正是月余前他们上北干山之前的落脚处,主人家是个自称陈二娘的中年女子。此时屋院空荡荡的,连个鬼影都没有,到处都是飕飕的冷风。
路过屋棚时,忽然响起“哞”的一声,吓得窈月汗毛直立,头也不敢回地跑进屋里:“那个草棚里……”
“是头牛,”周合大惊小怪地瞪了窈月一眼,“做贼心虚。”
“谁心虚了!”窈月抚着狂跳的胸口,但在看到平躺在床上,安然无恙的裴濯时,心瞬时就安定了下来。
窈月走上前,轻抚着裴濯的脸,眼角眉梢都是藏不住的笑意,劫后余生地叹出口气:“还好,还好你没事。”
话音刚落,又扯起他的耳朵,恶狠狠地低声威胁道:“以后再敢这样发疯,我就把你关起来。手脚也用铁链锁住,看你还怎么疯!”
周合皱眉看着窈月对裴濯一会儿笑眯眯一会儿又气呼呼的,两手叉腰:“我可都听到了。等二公子醒了,我一条一条说给他听。”
但直到天黑透了,裴濯都没有醒,甚至还发起了高热。
窈月好不容易放下的心又揪紧提了起来:“怎么回事?不就是被我……被石头砸晕了吗?怎么醒不过来啊?”她摸上裴濯的额头,已经换过好几次湿布退热了,却依旧滚烫得像块炭。
“我不知道,我也不是大夫啊。”周合无措地抓了抓后脑,“要不,我去绑个大夫来给二公子看看?”
“这儿到潞州城坐马车都得一天,你腿脚再快,等你绑了大夫回来天都亮了。那大夫说不定还记仇不给治呢。”窈月咬了咬唇,看向屋院里除了他们三外唯一的活物,“要不我们弄个牛车,用牛车拖着裴濯连夜赶路,明日一早就能进城找大夫了。”
“行,就按你说的办。”
一头牛,几块木板和草绳,两个大小不一但还算囫囵的磨盘,就成了一辆极其简易的牛车。
窈月在几间屋子里到处搜刮,好歹找出几床棉被,垫在粗糙的木板上,让昏睡中的裴濯躺在上头不至于太难受。
也不知周合与那头牛嘀嘀咕咕说了些什么,原本只会原地转圈的老牛终于往前迈步,带着整架破车动了起来。
窈月扶着裴濯坐在后头,时不时伸手探探他的额头温度,但即便是在呵气成冰的深夜,依旧高热不退。
她望着前方仿佛没有尽头的暗夜,长长地叹了口气。
“裴濯没跟你说到潞州后的安排吗?”窈月用衣袖挡在裴濯的脸前,避免胡乱飞舞的碎雪飘到他的脸上,“他处处算计,怎么没有安排更多的人来接应?不然,咱们也不用落魄到挤在一架破车上冒雪赶路了。”
“二公子只让我来此,也只告诉我,若是看你们二人一块出来,他会同我交代后面的事情。若是看到你一人出来,就立即带你去桐陵,不许在此停留片刻。”周合说着,扭头看向面色惨白的窈月,“二公子在底下的时候,是想寻死吗?”
窈月没说话,偏过头捂着嘴,眼泪就这么一颗颗地无声砸落下来。
周合也没再出声,仰头看着漫漫雪夜,生平第一次觉得夜竟然这么长。
他们的运气倒是不差,一路上没有遇到饥寒的野兽,也没有遇到剪径的凶徒,顺利地在天蒙蒙亮的时候到了潞州城外。
他们的运气又不算好,因为近日城中流民激增,城门的守卫对进出的行人盘查得极为严格。窈月将之前那份药商的过所文书递上去,还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哭诉,他们路遇盗匪,不仅钱财尽失同伴走散,少东家还深受重伤急需进城医治。
虽然窈月哭得声情并茂,引得许多路人围观,但可惜守卫生了一副铁石心肠,以路引上的人数和他们三人对不上,执意不许他们三人进城。
周合见窈月脚步沉重地返身回来,从牛车上跳下,极快地环视了一圈城门处的所有守卫:“还是不让进?要不直接闯?”
说着,他就摸向腰间的软剑,一副准备大干一场的架势。
“周大哥周大师周大爷,别……”窈月劝人的话还没说完,身后就飘来一个
娇滴滴的嗓音,“请问,姑娘可认得一位姓高的小郎君?”
窈月回头,是一个除了脸浑身都裹在雪白狐裘里的姑娘,而露出的那张俏脸有些眼熟……
那姑娘见窈月呆愣不语,便上前两步揭下风帽,将整张脸露了出来,又看向一旁警惕的周合:“我认得你,你是那个总喜欢在屋檐上窜来窜去的护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