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窈月出去并把门关上后,杜卿卿脸上的笑容消失,她从榻上起身,朝那几片草叶伸出手,却又在中途停住,无声地望了许久,最终将那些草叶连同包着的帕子一同拂落在地。
“在今日见到这些葳蕤草之前,我一直不信,以为都是父亲编出来诓我的,眼下却不得不信了。”杜卿卿在喃喃自语中闭上眼,宛如蝶翼的长睫微微颤着,晶莹的水渍从紧闭的眼角无声地渗了出来,汨汨地汇成一串从脸颊上滚落,“原来那个男人是为了你才去的雍京……原来早在鄞国时你就打算抛下我离开了……原来……母亲,你当真心狠!”
窈月从禅房出来后,并没有见到之前那个少女,正想着要不原路翻墙回去,就听见不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她借着一旁的廊柱攀上檐下的斗拱,用飞檐投下的巨大阴影隐藏住身形。
“何公子请止步,姑娘在房中会客。”
“我知道!”何峻的声音不高,但又急又气,“可卿卿在房中哭,你没听见吗?见的人是谁,怎么惹她哭了?”
拦着何峻的少女半信半疑,愣了一下,何峻就趁少女愣神的工夫推开她,紧走几步来到禅房门前。
“卿卿,是我,”何峻扣了扣门,侧耳附在门上,小心翼翼又满满的担心,“卿卿,我、我可以进来吗?”
门里静默了许久,才传来宛如夜间莺啼的幽幽嗓音:“进来吧。”
何峻赶紧推门,几乎是一阵小跑地进去:“卿卿你没事吧……”
何峻?窈月皱眉,然后眉头又再次舒展,他之前的确说过他暂住在云间寺,自己也猜测过何峻可能与杜卿卿有关,但没想到他俩还真有关系,而且看着好像还关系匪浅。
“又是一对痴男怨女。”窈月撇撇嘴,但她对旁人的私事并不感兴趣,等门外的少女也被唤进禅房后,窈月便从躲藏处跳了下来,四处看了看,辨出自己来的方向后,就不再多留,离开了。
窈月回到自家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奔波了一天连口水都没喝上,饿得前胸贴后背。她直接奔往自己卧房的隔壁——伙房,还没迈进伙房的门,热腾腾的饭菜的香味就一个劲地往她鼻子里钻。
窈月吸溜了一大口口水:“花婶,才吃晚饭呀?”
花婶见了窈月,立即笑眯眯地从灶上端来饭菜,又把一副干净的碗筷递给窈月:“小公子饿了吧,赶紧吃些,还热着呢。”
窈月接过筷子就埋头在饭菜里,狼吞虎咽起来,还不忘口齿不清道:“花婶可比庙里的神佛灵验,我想什么就有什么。以后我也不去庙里,直接来花婶这儿拜拜好了。”
“小公子来,喝口汤别噎着了。”花婶又端来一大碗汤,送到窈月的手边,“这是将军让我备下的。将军还说小公子吃完后,去祠堂,将军在那儿等着小公子。我估摸着,是有事要与小公子交代。”
窈月大快朵颐的动作一停,瞬时觉得面前的菜肴都不香了,勉强喝了口汤,便抹嘴起身:“花婶,我吃好了。我去看看爹。”
不知道是因为快要入冬,还是夜里风凉,窈月站在祠堂前黑洞洞的门口,只觉得瑟瑟发抖。她以前从没有进过家里的祠堂,偶尔远远地路过都觉得心虚,毕竟她这个“张越”是假的,家谱上没有她的名字,她是个不被祖宗认可,本不该存在的异类。
窈月深吸了口气,提步迈过门槛走了进去。
祠堂并不大,绕过供着当年太宗赐爵敕书的香案,就是摆放无数祖先牌位的厅堂。此刻的厅堂内,烟气缭绕,窈月掩鼻
咳了两声。只见堂前放着一只大火盆,里面正烧着什么东西。而在火盆旁,跪伏着一个瘦削的身影。
昏暗的火光中,无数的牌位就像是无数双眼睛,都直直地盯着窈月。她心里莫名打起了鼓,止住步子,放下掩着鼻子的手,朝跪伏在火盆旁的瘦削身影,忐忑地喊了一声:“爹。”
“跪下。”
窈月想也没想,就双膝一弯,跪在又冷又硬的石砖上。跪下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如果当时再往前站点,就能跪在软垫上了。
“磕头。”
窈月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听错了,犹豫了片刻,才开口问:“爹,我……”
“磕头!”张逊的声音提高了些,两个字在厅堂里回荡,震得窈月的耳朵和心里都止不住地发麻。
窈月不敢耽搁,恭恭敬敬地朝面前的牌位结结实实地磕了三个响头。磕完头后,窈月忍着抬手揉额头的冲动,看向张逊的背影,等着他的下一步吩咐。
但窈月等了许久,只看见张逊往火盆里又扔了些什么,却没再听见张逊对自己再开口,便偷偷用手搓了搓跪得有些僵麻的小腿,还想再摸摸额头的时候,张逊终于又出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