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的沉默后,苏清寒终于鼓起了全部的勇气,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
“沈夜。”
她的声音很轻,被风一吹,就散了。
沈夜的身体微微一颤,缓缓转过头来。月光下,他的眼神幽深如潭,看不清里面的情绪。
“谢谢你。”苏清寒迎着他的目光,一字一顿地说道,“从山谷围杀,到覆灭‘幽泉’,若没有你,我走不到今天。这份恩情,苏清寒永世不忘。”
沈夜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苏清寒心中一痛,却强迫自己继续说下去,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但接下来的路,我必须一个人走。”
风声,似乎在这一刻变得更大了。
沈夜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他静静地看着她,像是在等待一个解释。
“王森说得对,这潭水太深了。”苏清寒的目光移向远方那座巨大的、吞噬光明的城池,“对手是宁王,甚至背后还有整个天机阁。我孑然一身,无所畏惧,可你不一样。我不能……不能再连累你了。”
“连累”两个字,她说得格外艰难。
这番话,句句发自肺腑,是她能为他做的,唯一也是最好的安排。
然而她不知道,她的每一句“为他着想”,对沈夜而言,都无异于最残忍的凌迟。
连累?
沈夜在心中苦笑。他才是那个罪魁祸首,是一切悲剧的源头。她所要面对的一切凶险,她背负的血海深仇,都源自他当年为了证明自己而刺出的那一剑。
他才是她生命中最深重的拖累。
他多想告诉她真相,多想跪在她面前,祈求她的原谅。但他不能。
他比任何人都了解苏清寒。杀父之仇,是支撑她活到现在的唯一支柱。如果这个支柱,是以如此荒唐、如此残酷的方式,建立在她所爱之人的罪孽之上,她会彻底崩溃的。那比杀了她还要残忍。
他甚至不敢开口反驳,不敢说一句“我不怕”。
因为只要他还活着,只要“烛影”的身份还在,他就是悬在她头顶最锋利的剑。他的存在,本身就是对她最大的危险。
他的沉默,在苏清寒看来,成了一种默认。
她眼中的光,黯淡了几分。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慌。她以为他会说些什么,
哪怕只是一句挽留。可他没有。
或许,他也觉得,分开是最好的选择吧。毕竟,他们的世界,本就一黑一白,从未有过交集。是命运的差错,才让他们短暂地走在了一起。如今,也该回到各自的轨道上去了。
巨大的酸涩涌上鼻尖,苏清寒强忍着泪意,倔强地扬起头,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所以,我们就此别过吧。你……多保重。”
说完,她转过身,迈出了脚步。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痛彻心扉。
她以为,这就是结局了。
“等等。”
身后,传来沈夜沙哑的声音。
苏清寒的脚步猛地顿住,身体僵在原地,却没有勇气回头。她怕一回头,所有的坚强都会土崩瓦解。
沈夜走上前,与她并肩而立。他没有看她,而是和她一样,望着远方的京城。
“宁王势在滔天,天机阁手段莫测。”他的声音很低,却异常清晰,“你一个人,如何应对?”
“我不是一个人。”苏清寒深吸一口气,说出了自己最后的底牌,“我身后,是六扇门,是朝廷法度。”
沈夜的身体再次僵住。
六扇门……她果然是公门中人。
这个答案,证实了他心中最坏的猜测,也让他最后一丝侥幸彻底化为泡影。
苏清寒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那双清冷的眸子里,重新燃起了坚定的火焰。
“我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如无头苍蝇般在江湖上乱撞。我会回到六扇门,利用国家的力量,搜集宁王的罪证。我要让他,在青天白日之下,接受大周律法的审判!我要让天下人都知道,他犯下的罪行!”
这是她身为捕快的信念,也是她为父亲昭雪的正道。
沈夜听着她慷慨激昂的话语,心中却是一片冰冷的死寂。
法度?审判?
他这个亲手执行“罪恶”的刽子手,又该由谁来审判?
苏清寒没有等到他的回应,她自嘲地笑了笑,或许跟一个刺客说这些,本就是对牛弹琴。
她最后看了他一眼,那一眼里,有不舍,有决绝,还有一丝深藏的、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期盼。
她转过身,准备真的离开了。
山风吹起她额前的碎发,月光勾勒出她孤单而决绝的背影。
就在她即将踏出第三步时,沈夜再次开口了。